多人坐不住了。
第二天的晚饭,算不上正式家宴,只是愿意住老宅的一起吃饭,人却来得格外多。好些在外地的、或者平时更乐意单独住的,都特地赶回来,比过年来得都齐。
楚晖还是开小灶。刚钓到连夜空运来的蓝鳍金枪鱼。几百公斤的鱼一个人当然吃不完,托他的福,其他人总算能在方生餐桌上吃点新花样了。不过没几个有心思放在食物上,都在观察他,心有成算的更是过去搭话,可惜楚晖态度倒是温柔有礼,却也滴水不漏,半顿饭下来,没人从他嘴里套到话,倒是自己老底被他套干净了。
眼见毫无进展,有人被怂恿着,站了出来。
“楚大少爷可真是精贵,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家晃儿能吃上这些好东西啊。”
假如姜沉在场,会认出开口者就是那位隆升元老的表妹,着实美艳、也着实跋扈,连货物们都不忘去炫一遍的“花姐”。
然而姜沉不在。楚晖愣了一下,“您是?”
“没礼貌。”
花姐不满,“按辈分来说,我是你嫂嫂!长嫂如母不知道吗?懂不懂尊敬啊!”
楚晖恍然,换上歉意的笑,“原来是嫂嫂,真抱歉,下回我一定注意。”
就没了。
让很多人失望的是,方生没制止,楚晖也颇为示弱,任花姐接下来如何再接再厉刁难挑衅,他愣是都谦逊地接下,当真愧疚了似的服软道歉。
连续几拳砸在棉花上,花姐不满意了,“你爸妈没教过你吗,道歉要有诚意,起码弯腰鞠躬得会吧?”
——也不全是跋扈,多少带些她个人的小心机:自古帝王最猜忌的便是身边女人被他人染指。方生的确能宠溺弟弟,但楚晖敢对方生的女人不敬吗?
冒一点小小的风险。的确,方生可能维护弟弟,但她自信凭借她的能力、她表哥的关系,也不会有太大后果。倘若成功了,无疑是对楚晖威望一个大打击,提升的则是她的声望。
现在看来,她似乎就要成功了。
思及此,花姐愈发志得意满,尤其在看见楚晖当真离开座位,一边谦逊地双手合十弯腰道歉一边走近,更是仰起头,等待着唾手可得的
“啊——!”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也是楚晖谦逊服软的表现太真实,以至谁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妆容艳丽的女人翻倒在地,哗啦啦撞倒的桌椅饭菜汤汤水水洒满她一身名贵衣着,右手却始终没有离开桌面,才缓缓看清:
——一根叉子贯穿了她的手掌,将其牢牢钉死在桌面。
血液汩汩流出,顺着桌面下落,轻微的嘀嗒水声落在地板,也落在每一个屏息旁观者的心头。
满室寂静。只余女人尖锐的痛呼。
楚晖仍然是斯文的、谦逊的、温和有礼的。但此时没人敢再这么看他了。
他伸出手,不顾花姐惊慌失措试图向后躲避的挣扎,轻轻捧起她的脸,修长白皙的手指卡住她双颊、迫使她张着嘴露出舌头,目光迷恋,压抑的疯狂与暴虐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嫂嫂的舌头可真好看呢,红艳艳的、又勾人,再穿个叉子会更好看的吧?”
——疯、子。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里统一窜过的念头。
斯文雅致的皮囊撕开一点小口子,内中恶鬼便也彰显出些许存在感。
尽管真的只是一小点,也足够让这帮习惯了黑帮血腥事的人都感到不适。
好在终于被方生打断了。尽管打断的理由也是这么轻飘飘的:
“差不多可以了,吃饭呢,别弄得血淋淋的。”
“抱歉生哥。”
说是这么说,松手后的楚晖却仍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她。
似是看出了他的不舍,方生又补了一句,“你喜欢就带走,先吃饭。”
言谈之随意,像对待一件随手赠人的物品,而不是他兄弟的表妹,他孩子的母亲。
楚晖笑容多了些真心实意,“好啊,谢谢哥。”
被人拖走的花姐惨叫声逐渐变得遥远。楚晖坐回原位,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他的鱼生。倘若不是桌上仍触目惊心的鲜红,几乎要让人怀疑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了。
但没人敢说什么。所有人低下头,假装其乐融融地继续用餐。
——
姜沉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
那天难得他身上什么都没戴,干干净净一身清爽,在方生面前汇报他分区近期大小事,房门却忽然被人气势汹汹地撞开了。
花姐的表哥、方生那位元老级别的兄弟,在花姐当真从抢救室出来后马不停蹄被送到楚晖房间后,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赶来当面质问。
也不是质问,没人敢对方生质问。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不行。他只是把晃儿带来了,五六岁的孩子懵懵懂懂喊着“爸爸,妈妈呢?”他就把侄子抱起来,不敢直视方生,就垂着眼睛,竭力维持平和的语气隐约能听出怨怼:是啊,他表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