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臻死死压着脑袋,不搭理,又过了几分钟,那道莫名其妙的呼唤终于消失了。他正要松一口气,便感觉肩上被拍了一把,吓得他差点叫出声,转过头
护工呢?他也听到了吗?
声音很轻,听着不太明显,刚开始陈臻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护工叫他过去,正想转身,才意识到声音不像成年男人,太尖了,像扯着嗓子叫唤,有股稚气未脱的懵懂。他手上动作一顿,一时间压低呼吸,乱糟糟的念头猛地涌上来——
陈臻伸手接过,一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指,皮肤立即像被冰了一下,特别冷,比第一天穿过雨幕时感觉到的还要冷。他没有表露出惊讶或困惑,不如说,相比体温,老太太那不符合年纪的衰老面容更让他纳闷。当下,他还是专注于手上的事情,低头看向已经摊开的一页,上面每个字都是认识的,但连起来就很怪。
到了下午,陈臻协助医生给老太太做身体检查,根据数据显示,她的身体状况着实不如何。于是医生叮嘱陈臻,可以跟着护工学习一下按摩的手法,帮老太太舒舒筋骨。因为最近疗养院人手少,护工忙不过来,所以他们这群新入职的员工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当成正式员工使用了。
陈臻的注意力完全被佛像吸引了,在他的印象中,佛像应是庄严、肃穆的,但这尊佛的脸上带笑,大腹便便,令他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平和和快乐。与之相反,带他进来的护工快要站不住似的,躬身念叨着,过了好一会才指示陈臻打理靠近大门的区域,自己则战战兢兢清理起了香炉和将要腐烂的花和果子。
是谁的声音?
陈臻不是什么超自然爱好者,但他对未知事物确实怀有敬畏之心,没胆子继续想,默念了一句莫怪,赶忙维持着姿势,将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在这时,他又听见细微的水声,很粘稠,仿佛搅动泥浆,里面混杂着和刚才差不多的叫声:“来……来这里……”声音厚重了些,节奏加快,好像有点焦急。
周三早上,陈臻被安排了一个新任务,似乎由于清洁员离职了,他要和另一个护工打扫佛堂。他对此分外期待,一方面是没去过这种地方,无论在疗养院内还是疗养院外,他觉得惊奇;另一方面则是佛堂本身太神秘,大门紧闭,与他熟悉的老太太也没提过里面到底供奉了哪尊佛。
到底是个新手,刚来这里还没多久,又被斥责了一番,因而陈臻不敢随便搭话,怕再触了忌讳,唯有老老实实走在后头。
与他搭档的护工倒是表现得有些抗拒,只说赶紧做完,当陈臻询问理由,对方更加不耐烦了,转身就走。无奈之下,陈臻收敛了自己的好奇心,赶忙跟上去。
疗养院里根本没有孩子啊?
害怕……什么呢?
陈臻本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但一同推开大门时,他发现护工抖得更厉害了,似乎在害怕里头的东西。
佛堂里很暗,充斥着浓郁的香火味道,中央供奉着一尊大肚佛,它袒露着鼓胀的腹部,端坐在莲台上,带着一种慵懒的、审视性的气质,好像在观察着人世间,又好像高高悬在空中,一点不沾染凡尘。佛前是供桌,供桌上置一香炉,两侧插鲜花和摆放供果;桌前是几个拜垫,垫子正中有凹陷的痕迹,能看出有人诚恳地跪拜过,日积月累,才留有印记。
他们先是绕着佛堂清理雨后的枯枝、落叶,然后是廊下的通道,最后往佛堂里走。陈臻有些困惑,从他的角度看去,离佛堂越近,那个护工就越紧张,似乎一直在发抖,握住工具的手上隐隐能看出绷着青筋。
这类酸话听了便罢了,他不介意,刘姨也没有多说,只是在开例会的时候提了提,让大家不要多嘴多舌,专心工作就够了。
陈臻不疑有他,专心致志打扫,耳边只有自己脚下的声响和护工搬动东西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忽然,他听到背后有人喊道:“过来……过来呀……”
陈臻不仅学得快,而且手脚利索,亲和力十足,即便他平日不声不响,却很难不被人喜欢。因此还没待够一周,他已经成了老员工和住客们的香饽饽。谁要是太忙了,临时要找人搭一把手,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他;那些脾气差的老头、老太太,听说他有空,都抢着要他陪,话里话外,还嫌弃其他人不机灵。
一开始坐在他隔壁的女孩很快就表现出嫉妒,背地里埋怨他“钻营”,就知道讨好人,除了一张脸,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陈臻哭笑不得,说实话,长相随父母,由不得他挑选,但平常的行事作风是他自小培养起来的,毕竟在孤儿院长大,谨慎、耐心几乎刻进了骨子里,旁人比不上也是理所应当的。
什么神鬼魔邪、异灾种种,什么自成菩提、不侵不扰,就算他尽量读得慢了,还是磕磕巴巴,读不通顺。
幸好老太太不介意。她对经文早就烂熟于心,偶尔纠正他几句,更多是喜欢人声,有点鲜活气。
多和老人相处的经验,不过他性子和顺,有问必答,两人倒是聊得愉快。老太太脸上笑意更重,将正在读的书递过去,说:“正好,近来我眼睛花,你给我读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