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酒醒得很快,不过还是晚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塞进一个七步宽的无窗小格子里,铁栏杆外别着警棍的警员偶尔走来走去。
他只花三十秒就想出了十五种一次性撂倒七个半个警员然后逃跑的方式,但每当他动了什么危险的念头,右耳下三指处的一个印记就开始发烫。以撒伸手摸摸那个东西,觉得像是什么魔法产物,作用无非是定位追踪,可能还附带简单的束缚,让以撒不敢轻举妄动。他收回手,指腹上沾染了泽维尔的味道——迟到了近三百年的烙印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锱铢必较的小气鬼。以撒郁闷地想,都两百多年了,就不能互相成全吗?
要不是这次倒霉被抓,他差一点点就完全忘记泽维尔是何许人了,可见日子过得多么快呀,人该向前看的。
“你少给我灌鸡汤。”
与此同时,泽维尔郁闷地跟同事坐在酒馆里,提起手头上这个魅魔,酒杯里的威士忌突然它就不香了:“我跟你说,我兰登·泽维尔就是死了,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再和魅魔打交道。”
“阿嚏!”以撒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看,肯定背地里骂我呢,这王八羔子天使。他想。
“阿嚏!”泽维尔突然打了个喷嚏。
“别喝了别喝了,”同事把杯子从泽维尔手里抽出来,“快回去休息吧,再这样下去真病了。”
“如果把那个魅魔赶走,我当场就能痊愈。”泽维尔吸了吸鼻子,低落地说。
**
以撒躺在硬质的床上躺得发霉,他回想这一天发生了什么,结论是——什么也没有。
警员问他:“要点茶吗?”
他说:“不。”
警员说:“进去一阵也就出来了,不用这么绝望,老兄。”
他说:“呃,不。”
这就是全部。
第二天,泽维尔出现在铁栏杆外面,他望进来的眼神里既无奚落,也无慈悲:“事先说好,我不会给你垫任何钱,所有不可避免的费用事后都得还我。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找一个愿意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
“随便,没有也行,我无所谓。”以撒耸耸肩,挪了挪屁股向后靠在墙角,闭上眼睛。他抬手让尾巴缠绕上来,好像和自己玩起了“是尾巴先打到手还是手先捉住尾巴”的游戏。泽维尔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努力想象这个情景落在看不见尾巴的凡人眼中是怎样,确定只是会让以撒显得像一个劲儿玩手指头的弱智后,他径直离开了。以撒默默地听着脚步声渐远,撩起一边眼皮往外看了一眼,停下了无聊的游戏,尾巴烦躁地拍打地面。
之后泽维尔果然找来了律师,这个年轻的四眼仔很可能是两百多年前那个劝架的乡绅的直系血脉,他们闻上去很相像。以撒皱了皱鼻子,心想泽维尔真不是个东西,光逮着一户人家薅羊毛,连人家的子孙后代都不放过。
“阿嚏!”泽维尔本来好好地喝着茶,忽然又打了个喷嚏。
不过不管怎么说,泽维尔找来的律师不仅免费,还非常靠谱。当以撒差点因为蔑视法庭惹上大麻烦的时候,正是他像闪电一样迅猛有力地化险为夷。然而,因为以撒决意拒绝了泽维尔的有偿代缴保释金,他最终还是被投进监狱。
**
囚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以撒坐在里面,带着一副“给老子滚”的烦躁表情,其实心境平和,昏昏沉沉,直打瞌睡。对以撒来说,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但谁说不能变成一个意外假期呢?反正在监狱里关几个月几年或者几十年都没什么不同,只需要考虑如何消磨时间。
经过放风的小广场,新人们难免不被品头论足,有些倒霉鬼的命运几乎当场就被某人的指尖决定了。
当然,倒霉鬼的队伍里不包括以撒。这个红发的囚犯慢腾腾的,像凌晨四点半被拉出来看日出的游客,那双半阖的灰绿眼睛半明半寐,一旦与人交汇就收回去,带着似笑非笑的含义。他身上有一种与衣着无关的奇异风情,能同时让人想到持枪的猎人和街头的ji女。
“Cao你们,小心手指。”以撒转身给向他指指点点的囚犯们一个中指——紧接着,狱警的警棍落在后腰上。
“好好走路!”
“我正在啊。”以撒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以撒分到了人数不多的牢房,这时正是工作时间,里面只有一个一眼看不出国籍的混血青年躺在铁架床上睡觉。狱警低声说:“死刑。”那个人听见动静,抬起眼睛,说:“嗨。”而以撒无动于衷。他盯着以撒看了几秒,又躺回去睡了。
以撒没在房间里逗留多久,还有别的很多事要做,新人的第一天总是这么忙碌。每人都给分配了工作,听说要做搬运工,以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这种力气活太容易做了,就是有点无聊。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以撒看见墙角处空出来一张桌子,桌上只坐了一个人,他专心致志地撕着一块硬面包,额上的长角在Yin影处明灭,只有一支完整,另一支从2/3处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