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6.车载电话</h1>
千秋正式搬出白石公馆,是在大学毕业那年;她收到的毕业礼物,是那间位于港区的豪华公寓,来自她的父亲——光本财团的董事长,白石光义。
之所以说“正式搬出”,是因为在那之前,她就已经不在公馆留宿,而是和男人同居。
“男人”这个说法,或许不大准确;毕竟那时,那个人是她的男朋友。
不过,那段经历尴尬痛苦,导致千秋一想起来,脑中就像开启了保护机制,忙不迭地清除痕迹。
依照惯例,白石夫人的生日,千秋不是非要到场——她不想看到对方,对方也不愿看到她。
然而,今年是白石夫人五十大寿,隆重得超出家宴规模。其他九大财阀,据说都会派人出席。
千秋早一个月就接到指令,要她当天准时出席;不用问,一定是白石光义的意愿。
白石光义,就像很多腰缠万贯、权力滔天的男人,吃喝嫖赌的同时,还很有“家庭观念”——认为向外界展示豪门的兴旺圆满,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使命。
他似乎觉得,豪门不仅应该有钱有地位,还要家风优良、父慈子孝、相亲相爱,搞得所有人都要陪他演戏,每次“家庭活动”都像大型应酬,令人Jing疲力竭。
正是想到这些,还在车上时,千秋就开始坐立不安,下意识地叹气。
葵斗斜她一眼,用两人独处时才有的亲密语气说:“应酬还没开始就叹气,你这一晚要怎么过啊?”
“只能硬着头皮过了。”千秋靠着椅背,苦恼地皱着眉,“哥哥会救我吗?”
“你需要就会。”葵斗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眼色忽明忽暗,语气淡淡的,“这么多年,不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这段时间,千秋为了艺术展忙碌,加上在竹泽那儿碰了软钉子,只觉得身心俱疲;上车没多久,便靠着椅背打起了瞌睡。
葵斗开车时,有时会放电子音乐,这时却换成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据说助眠效果很好,他从十四岁起,每当碰上剑道部集训,只能在很短的时间午休时,便会放上这张碟片。
舒缓的乐声中,千秋的呼吸渐趋平稳,斜斜地歪着头,脸朝向葵斗的位置。
他想给她放平座椅,又不想突然惊扰她,犹豫一下,只是抓过薄薄的方毯,搭在她裸露的膝盖上。
千秋动了动,似乎毫无察觉。
电话就是这时响起的,突兀地打断音乐,显得格外刺耳。
“葵斗先生,我是玲奈。”甜美的女声,说一口婉转的京都话,“白石夫人让我问问您,大概几点会到呢?”
葵斗的回应平静温柔:“玲奈小姐,请转告我母亲,我和妹妹开完会,八点左右会到家;如果客人都到了,请自行开始,不用等我们。”
“好的,我知道了。”那边的失落很明显,“很期待和令妹相见。”
挂了线,葵斗转过脸,看向依然闭着双眼的千秋,将冷气调弱了一些。
“她说谎。”千秋忽然开口,睫毛轻颤,眼睛却并没睁开,“她才不期待见到我呢。”
葵斗也不惊讶,淡淡道:“你呢?你就期待见到她吗?”
她沉默两秒,然后轻轻地笑了:“那是我未来的嫂子,总要见到的。”
远藤家族,是十大财阀中最为年轻的一支。虽不是传统名门,近来势力颇为壮大,不容小觑。
远藤玲奈,则是家族的独生女,也是葵斗的未婚妻。
豪门联姻说难也难,说简单,也能简单得出人意料。两人统共见过三次面,就定下了婚约,不出意外,这两天便要公开见报了。
千秋没见过这位“未来嫂子”,只看过她的照片。
那是一张成人式上的留影,一身华丽的振袖和服,明艳得如同一朵盛开的大波斯菊——千秋二十六年的人生中,好像从没有哪一次,笑得这样幸福,那是一种单纯得不掺杂质的快乐。
“你为什么那样和远藤小姐说?”千秋关掉音乐,摸着膝头的毯子,不去看葵斗的眼睛,“关于艺术展的会议,不是定在明天吗?”
开往白石家宅,顶多二十分钟车程;而现在还不到六点,又没有别的地方要去——他的虚报时间,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不行吗?”葵斗目视前方,“我都记不清,上一次只有我们两个,是在什么时候了。”
千秋可是记得很清楚。
那是快半年以前,他来“缪斯”视察,待在她的办公室里,顺手锁上了门。
他坐在她对面,听完她的经营报告,却只抱着双臂问了一句:“那个小孩是什么人?”
千秋一呆:“什么小孩?”
“那个大学生,叫竹泽的,你的私人特助。”葵斗皱着眉,加重了语气,“他是什么人?”
她回过神来,冷笑道:“你不是都调查清楚了吗?何必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