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莱德是在洗漱时发现尼克不见了的。
牙刷含在嘴里,他看见镜子里的倒影一如既往,皱纹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舒缓的神情使他看上去离迈入中年还差上许多年。清瘦的脸部轮廓没有发福的征兆,加上最近稍微鼓起来的苹果肌,伊文莱德仿佛比辞职前还要年轻一点。提前进入养老生活是他最近十年做出的第二正确的决定。不对劲。三秒后他从破碎的梦境回忆里找到线索:右脸和耳垂,理应分别有个牙印。
但没有。shi热微痛的触感仿佛只是他的梦。
然后他冲出浴室,抄起睡衣套上一只袖子,匆匆忙忙系好系带,挥开尼克房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忘了漱口,嘴里全是牙膏泡沫。
永远衣着得体的伊文莱德,永远以绅士形象示人的伊文莱德,永远有条不紊、仿佛世界毁灭也无法撼动他眉心的伊文莱德,像个傻子一样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门口,感到自己的形象和剧情的发展同样荒诞。
他穿好睡衣,把系带捋顺抚平打一个蝴蝶结,在尼克的浴室里清洗口腔,期间慢慢回想起来,昨晚是谁打扰他睡眠,还像只幼犬一样在他脸上身上留下口水。
可爱的男孩。他的心思十分好猜。
害怕吗?惶恐吗?他在怕什么?被人抛弃?还是被人抛弃后可能的反应?两者都有。如果没有在一起过,如果没有感受过另一个人的体温,他本可以决绝又冷静地面对分离。像他这样骄傲的男孩,是不会容忍看见自己被人抛弃的场面,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等待那种场景发生。
自己走掉是想宣示什么啊,你不如我意料的那样依赖我吗,还是说想告诉我你并没有被我驯服?
这么,幼稚又可爱,同时令人想揍他屁股的尼克。
伊文莱德发现自己竟然如此了解他,而且盲目地相信自己关于他的判断绝对正确。
他不禁微笑起来,忍不住砸碎了尼克床头的石雕饰品。
石头的碎片掉在他脚下,伊文莱德长舒口气,一脚将它们踩成粉末。
尼克,或者说古德曼,在城市的Yin暗小巷里徘徊了许多天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仇敌们不再关注他了。太奇怪了。他午睡时都不会做这样的白日梦。至少三方人想要他的命并且有能力追逐他,但这些势力都不再理他,仿佛他已人间蒸发许多年。古德曼探访了两家酒吧一间拳击场一家俱乐部甚至还冒着失贞的风险去了两间ji院,得知的情报无一例外,都说不清楚他在哪里,但每个想要他命的组织都顾不上他。有的是陷入多方混战中忙得不行,有的是老大半夜嗝屁马仔上台根本不想浪费人力去解决遗留问题,还有的更加离奇,三十四岁壮年却马上风死在男人屁股上,死因过于可笑以至于手下们纷纷叛逃,剩下的巴不得古德曼滚得越远越好,别让老大强取豪夺小杀手不得的坊间传闻在他们耳朵边晃。
古德曼缩在路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没人追杀他,也意味着他不能靠着掏他们钱包过活,还代表着他即将过气。对一个只会潜伏和刺杀的年轻混混来说,过气,等于职业生命终结,等于要重新去当个乞丐。
古德曼决定重Cao旧业。
尼克走的第五天,伊文莱德所有好友都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连莎莎,都忍无可忍地将他从店里轰了出去。
雄狮一样的女人面目狰狞,却语气温柔地说:“失恋就去酒吧买醉,不要缠着我。”
“我没有失恋。”伊文莱德试图解释。
“那更好,去找个新炮友。看在尼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他会气得把你店烧了。”
莎莎白皙的指尖绕着自己的卷发,微笑道:“哦,可怜的伊文。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尼克。”
当晚伊文莱德清空了他的酒柜。不,他没有酗酒。不至于。他将所有含酒Jing的饮料全部、一瓶不剩地送人。
古德曼,或者说安德烈,在一个组织的小头目下混到一份工作。在他展示了自己如何将三个彪形大汉打瘫在地后,小头目安排他去看场子。小头目是这个小公司的三把手的小叔子。最小的小叔子。大学毕业才三年,一边工作一边准备申请读研,打算读完书回来升职去会计部门。这是他第一次投靠这么不入流的对象。但还不赖。
工作非常轻松,维护三个场地的秩序,还配车,一周工作四天,每天晚上十点开始上班,工作五个小时,有事提前三天请假即可,工资按半月发放,上班时间的咖啡和夜宵可以报销,但是要交发票。他讨厌和财务核对报销单,于是干脆蹭同事的饭。
三个星期后,他将小头目贪污公款的消息卖给了二把手,光荣晋升。如果不是工作太清闲让人犯懒,他本可以更早点升职。事件结束后,三把手换掉了小叔子,也升职了,新岗位是二把手夫人。
安德烈收到结婚邀请函的当天就跑路了。]
尼克走的第二十一天,伊文莱德成功得罪了本城所有拉皮条的,吓跑了所有打算给他拉皮条的。
希文森,或者说尼克,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