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去看看。”她将装有骨灰的瓷坛放在马车角落,将张湍带回的供品抖出后,用那缎子盖住瓷坛。
静殊庵距县城不远不近,马车缓行,至后晌才入了城。途中一番打听,很快找到那名工匠。工匠铺中摆着些半高的雕塑,佛陀菩萨、三清玉皇,应有尽有。而观音塑像,无一例外,皆与赵令僖面容相同。
张湍在铺中拿起座尺许高的观音像,好奇问道:“师傅,你这观音像有些特别,与庙里那些观音不大一样?”
工匠笑说:“有眼光,我这观音像是真真儿的菩萨脸,我见过的,同那些庙里杜撰的不一样。”
“菩萨脸?你是说,你见过菩萨?”
“见过。”工匠擦干净手,又拿手巾将张湍手中塑像上的浮灰擦去:“这眉眼口鼻,都是照着我见过的真菩萨雕的。要请一尊吗?要请的话,你再带着去桐峡县的静殊庵开个光,保证灵验。”
“这一尊菩萨,要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咱们都诚心向佛,只为结个善缘,留十两工钱就成。”
张湍掂了掂手中塑像,看这重量,应是石头。看雕刻工艺也稍显粗糙,十两银子属实是漫天要价。张湍低声笑笑,摸出锭银子道:“这是二十两,我想知道,你是在哪里见的菩萨真身?大家都是诚心礼佛的人,我也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准也能瞧见。”
工匠接过银子,大喜过望,回说:“你去原南宛州,至于碰不碰得上,就不一定了。”
又聊几句,发觉再无其他信息后,张湍带着塑像上了马车。
赵令僖见他手中观音像,取来细看,脸色青白。
“那工匠雕得观音塑像,都是如此。已不知散出去多少。说是曾亲眼见过菩萨,这就是菩萨的脸。”张湍低声道,“我问他在何处见的菩萨,他说是在原南宛州。”
“宛州?”
赵令僖忽而想起,当年去原南巡查,原南各级官吏汇报时曾说原南百姓感念她拨粮赈灾,要给她修生祠奉祀。后来时任原南总督意图加害于她,骗她到座城皇庙中,她见庙中神像与她面貌不同,特准了塑像工匠来为她描下丹青,重塑雕像。
许是那时留下的丹青,不知何时流传开来,被这工匠看去,编了套谎话。
张湍问道:“娘子有答案了?”
“大约知道。暂不必理会,此去陵北,从原南绕行。”
知会庄宝兴后,她取出舆图细看。从辽洋去往陵北,自红鹿平原穿行而过最为省时,但这观音像,却叫她有了几分兴趣,从原南绕行也无不可。
想要还朝,除却沈越所说的准本,还需一个契机。
而这观音像,或许就是她所需的契机。
要行远路,庄宝兴驱车在县城中购置衣物被褥、水筒干粮。备足后碾着黄昏霞光出城,连夜赶路。为求方便,张湍的马贩售给县城马夫,与赵令僖同车而行。
行出县城后不久,赵令僖合上舆图,伏在松软棉被上缓缓睡去。那座观音塑像搁在她的身旁,随着马车颠簸摇晃,在车轮碾过一颗凸起的石子时,陡然倾斜倒下。张湍眼明手快,探身向前,右掌承接塑像。石像沉重,他出手时没能使上力道,右掌生生被塑像压至车底。
车内响起一声闷哼。
石像砸手掌的痛被咽回腹中,他小心翼翼托起石像,捧在怀中回身坐好。
她伏身棉被,似在睡梦中。
而在梦中,她的左眼微微启开一线,将车内变故尽览眼底。
?
一路风尘,至今岁除夕,马车驶入银州城内。
各处爆竹声此起彼伏,街巷幼童三三两两聚集,拿着根香围在炮仗周遭,等到点燃引信,便有轰然散开,躲在四周挤着眼睛,等待着炮仗炸开。
马车行过一条小巷时,车轮边上突然一声炸响,惊得赵令僖心头猛然一跳。
“娘子别怕,小孩子放炮仗呢。”白双槐喜声不减,“娘子从前放过炮仗吗?今天除夕,银州城这边的习俗,放炮仗、挂灯笼,吃饺子、守岁火。我小时候,家里只有除夕夜里舍得烧柴火,一家人围着炉灶,一烧就是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天亮。”
赵令僖笑说:“在城中不会耽搁太久,若是银州城到瓶县路途不远,还能赶在子夜前回去。今夜都在你家守岁火。”
“娘子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村里遭了瘟疫,大部分人都没了。”白双槐语调平淡,十多年前的事,再如何惨痛,如今提起,那些悲伤业已消磨殆尽:“当年还是银州城的善堂知道我们那儿染了瘟疫,带着郎中和草药赶去,救了剩下的人,全靠他们,我才活了下来。”
“善堂?”她头回听说这样的名字,“是什么样的?”
“银州城的善堂有好些年头了,就是平时布善施饭、义诊赠药这些,帮帮城里的穷苦人家,做善事积功德。”白双槐四下一看,“说起来离娘子要去的地方也不算远,等娘子忙完,还能去看看。他们除夕夜还会给城里的乞丐发饺子呢!”
“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