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已过二更。肖忍冬负手立于泛波湖畔。汇明园内虽草木繁盛,好在湖畔长有大片夜来香,夏秋两季花开,夜里芳香更甚,蚊蝇不近,仍是片清静之地。
九连环之事让他烦躁莫名,赌气赠物警示秦王,心情却依然不能平复。正当他对着水中月影发呆之际,忽闻身后人声响起:“你,果然在此。”
肖忍冬大惊,急忙回过头去:“黄侍卫!您怎会深夜来此?”
黄能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自说自话道:“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肖忍冬听出他言下之意,警觉道:“我想您不会蠢到自个儿跑去把一切都告诉大殿下吧?”
黄能哈哈大笑:“这是当然,我还想看你能忍到何时呢。”
“为了大殿下,就是一辈子也忍得。”肖忍冬决然道。“此种心情,身为秦王心腹之臣的黄侍卫应该与我一般了解才是。”
黄能针锋相对:“今日秦王能占了他妻,你就不怕再不和他说,他日秦王就能要了他性命?”
“在下不会坐视你们得寸进尺。”肖忍冬丝毫不退缩。
“噢?你是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有这种能耐?”黄能走近他,“是终于想起什么来了?”
肖忍冬皱眉:“并不曾。此刻既见黄侍卫,在下倒有一事想请教。”
黄能兴味盎然:“何事?问吧。”
“您可曾听说过屈原死后化龙而去这一传说?”
“哈!肖公子师承太学首席博士,怎还相信这种无稽之谈?”黄能笑道,“不过,你能留意到这方面,倒也是可喜的进展。我说过,在你想起一切之前,我不屑杀你。”
肖忍冬见他仍然不肯吐露半点信息,只得转换话题:“黄侍卫今夜至此,难道只是为了寻我嘲笑几句?”
“你就当作是吧。你走到哪里,我都知道。”黄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那眼神让他联想到某种野兽。
肖忍冬大感不快。“深更半夜,在下亦要回去歇了,还请黄侍卫自便。告辞。”说罢略施一礼,转身便走。
“此处月色如洗,静水深流,肖公子佳人如玉,堪配这等良辰美景,不多留片刻,真是可惜呀。”黄能在后戏谑道。
肖忍冬怒气冲冲地加快了脚步。等他回到羲和殿,却远远就看到他的房间亮着。他不记得自己离开前有点过灯,十分纳罕地走进房中,赫然见到冯翼面色不善,正坐在西侧茶案旁喝茶。
肖忍冬难掩讶异:“殿下,你怎”
“你把那九连环给她了?”冯翼冷着脸问。
“夫人既向我借用,我又怎好拒绝。”肖忍冬别过头去。“殿下深夜入我房间,实在不妥。”
冯翼放下茶碗。“我做什么,在你眼中都是不妥。”
“我从不曾这样说过,殿下何必发脾气呢?”
“我要是真的发脾气,我早就叫谢氏把东西还来了!”冯翼一拍座椅扶手。
“幸好你没这样做。殿下如今的确成熟许多。”
“废话,你今年二十,我也二十了,你难道还把我当三岁娃儿看待吗!”冯翼怒气冲冲地说,“我若当场将东西夺回,只会让她记恨你,我可没那么傻。”
“殿下亦知不能讨回,就如我亦是不能不借。”肖忍冬叹气道,“你若是来拿我撒气,也就罢了;若是来质问我为何要借,那我无话可说。”
冯翼词穷,却还是生气,“哼”一声转过身不看他。
肖忍冬走过去,在茶案另一侧的椅上坐下,安慰他道:“殿下,你我这么多年交情,难道必须靠一套九连环才能维持么?对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冯翼这才缓缓回身看他,忽然越过茶壶抓住他的手道:“小忍,我不想留在宫里了。我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王爷,也没兴趣争太子,我想和你一起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肖忍冬也没挣脱,只是黯然道:“这一时气话,你和我说说就罢,他人面前休要再提。”
冯翼见他不信,急忙道:“我是真心这样想的!”
“殿下,这不是可以一走了之的事情。你和当今是亲生父子,血脉相连,无法切割;他为帝,你为王,这亦是命中注定,父子君臣,非是你说断就能断的。”肖忍冬耐心劝说道。
冯翼面露绝望之色,痴痴地看他:“小忍,你为何总能这般冷静?你可知我每日无论是见到你,还是见不到你,都是煎熬”
肖忍冬垂下眼去。“殿下又怎知我不觉煎熬。”
冯翼听了,倏地站起身,连声说:“好,好!你希望我循规蹈矩,做个好王爷、好丈夫,我都依你的意思尽量去做,你想我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当太子、将来继位,我也尽力!肖忍冬,你须记住,我这一生,一切皆是为你!”
肖忍冬惶然看向他,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此刻大概再说什么都无意义。
冯翼愤然开门离去。肖忍冬默默起身关上门,坐回先前那张椅上,为自己斟了杯茶,喝了一口,发觉茶水已经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