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忍冬一去就是四年。虽说他行前答应冯翼时常通信,但这四年中冯翼寄去千百封信,他的回信却寥寥无几,信中所写也不过是回应冯翼所提及之朝中政务及人事烦扰,指点其如何应对。冯翼这数年来在朝中稳扎稳打,也算是累积了一些人脉,然而仍比不上二皇子作风鲜明,加之有奇人黄能从旁佐之,四年下来,朝中重臣已被他拉拢大半,大有要与大哥一争高低之势。二人均近弱冠之年,立太子一事也被推到当今面前,成了他不得不尽快决定的一件大事。
当今自文浏阁争端后便恼长子行止不端,加之其性情刚直,固执起来不听劝解,不如次子那般知进退、晓变通,论才情似也差次子一分,但又因长子乃姬氏舍命产下并苦心保全,性格做派亦颇似当年的自己,总归还是对他有些偏爱。然而次子文韬武略,各方各面都十分讨喜,又是正宫皇后所出,实在难以抉择,因此迟迟未能确立太子。
当今每日都能收到劝他早立太子、以固国本的奏折,亦知众臣已暗中站队,双方的荐举之词各有各的道理,让他更加拿不定主意,眼下李瑶华亦不在,他也不知该听谁的,回到后宫还要被皇后旁敲侧击吹枕边风,头疼不已。
另一方面,冯翼坚持不与谢氏行房,谢氏也从最初的百般讨好尝试,到渐渐心灰意冷,两人关系从相敬如宾发展至相敬如冰,最后竟形同陌路,互相再不说一句话了。谢子熊从夫人处听说此事,心中不忿,亲自找冯翼谈过几次,又从民间请来各路名医为其诊治。冯翼起初还因对谢家心怀愧疚而忍受这般折腾,但到最后也忍无可忍,当面对谢子熊道:“岳父大人遍求名医,真不怕这点家事传得天下皆知——与其让世人嘲笑本王无能、王妃年纪轻轻便守活寡,不如我放她出宫另觅良人,也省得再耽搁她大好年华!”
谢子熊这才收敛态度,拉下老脸向大殿下赔了不是,从此不提求医的事了。他心疼女儿嫁入宫中后遭夫婿冷待,所幸这大皇子还算厚道,并未另娶妾侍,就算自家女儿不能为其生下一子半女,至少正宫地位还守得住。但他在立太子之事上迟迟没有表态,让其他人猜疑不已。
冯翼二十岁这年春,幽州终于传来消息,告知皇上当地书册已整罗完毕,一行人即将启程,运书料回京。冯翼听闻后兴奋得连续几晚睡不着觉,三天两头去驿站打听。然而幽州山高水远,对方归期未定,他这一等,就从初春等到了暮春。
又是一年端午时节,细雨如酥。当日他与谢氏陪同帝后观了龙舟赛后回到羲和殿,只见参儿商儿满面喜色,撑着伞过来禀道:“大殿下,公子回来了!”冯翼几乎跳将起来,也不顾身后为他撑伞的太监,急急往前殿厢房奔去。
参儿急忙在后面喊道:“殿下、我还没说完呢!公子人现在不在房中!”但冯翼已跑得没影了。一旁的谢氏站在伞下冷眼观看,面露不悦。商儿有些尴尬地向她道:“殿下他太激动了,或许待会儿又要出去寻人,娘娘还是先行回房吧,仔细淋了雨。”谢氏冷淡地点点头,便由几名贴身宫女拥着往主殿去了。
冯翼门都顾不上敲,直接闯进房内,大叫道:“小忍!”房中却是无人,只是桌上和书架上明显多了些物件,他又冲到屏风后,只见床上扔着当初自己送的那套九连环。他急忙又跑出屋外,才见参儿商儿赶上来,忙问她们:“不是说他回来了?人呢?”
“殿下太心急了,都不听我把话说完——”参儿抱怨道,“公子回来整理过行李后就出去了。”
“去哪儿了?”
“公子没说,就说想独自散散心,不用人跟着。”
“没有侍卫跟上?”
“这”参儿一脸为难道:“公子离开四年,如今方归,也不知殿下是否还坚持要侍卫随同,他又说不用人跟,所以”
冯翼瞪眼道:“所以羲和殿的人都能自作主张、不把我的命令当回事了!”说罢拔脚就往大门走去。参儿追着他叫道:“殿下,雨势不小,拿上伞去!”
冯翼头也不回道:“不必!”
肖忍冬回到阔别四年余的宫内,除去对冯翼的牵挂,他对此地并不觉怀念。他撑着伞出了羲和殿,一路行至汇明园,进了园门。这园内的草已经长得老高,乱蓬蓬的,遍地都是残花落叶,看来已是许久无人打理,比当初更显破败。园中小径两旁的花不经修剪,也都肆意生长,已长成一片野生花园。他走到泛波湖畔,岸上垂柳依依,湖水倒是澄澈依然,照理推断,此处应是有地下水脉与活水相连。
他在幽州四年,过得比在宫里顺心许多,每日除了三餐与休憩,便是走访当地官府的史料库与民间各处书斋文馆,发现有用之书便借回誊抄汇编,其间亦多有机会与各位同行的师长前辈与当地文人长者谈文论义、交流心得,获益良多。
冯翼的信纷至杳来,时长时短,内容小到某月某日晚膳吃了什么,大到朝中争论之事,巨细靡遗。他在幽州落脚后最先熟识的便是驿站传递文书的人,还经常被李瑶华等人笑话:“大殿下这哪是把你当小弟,分明是当儿子一般关照了!”他甚少回信,只是看到让自己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