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稽之谈。
最初的震惊过后,莫洛的心中只剩下冷峭的讥讽。愤怒驱使他一口应下这荒唐的要求,让那个画作小偷大出洋相;身为贵族的矜傲又让他不肯打开尊口,为这小丑一样的美国人破除戒律。
“太好了!”
哈文喜出望外,双眼闪烁着神采。
“去吧,莫洛。让我见识一下他的技术,肯定能让我受益良多。”
兰登勋爵微抬下颌,神色冷傲。
“你知道我从不接受他人的邀请,这位远道而来的美国画家理应入乡随俗。”
哈文双手合十地恳求他。
“求你了,莫洛,你就让他画张素描,十分钟都比什么都没有强。”
莫洛仍旧不为所动,对男仆道:
“帮我传话:我拒绝。”
他向外走,听见身后匆忙赶来的脚步声,原地转身,抬起手杖,圆尖的底端隔着一层空气抵在哈文的胃部。
“你要是还珍惜你所拥有的机会,就不要试图劝我为那丛林泰山当肥头大耳的原始雕像,供人娱乐消遣。”
他们这里僵持不下,身后的白漆木门却伴随着一阵欢快的铃响打开。美国画家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丝绒西装,口袋里塞着雪青色的三角丝巾,边走边打开双臂,热情地呼喊:
“兰登勋爵!真高兴见到你!”
他身后跟着一队闲来无事尽凑热闹的少爷小姐公爵夫人,不到一刻钟就将这寂静通透的画室堵得如同节日庆典。除了没有觥筹交错,这里的衣香鬓影与闲聊攀谈都和任何一场宴会没有分别。
雷克斯走到兰登勋爵面前,如老鹰收翅一样浮夸地放下手臂,单膝跪地,执起他的手,脱下他的黑色皮手套,吻在手背,一对蓝眼睛狡黠地上看,彬彬有礼:
“日安,兰登勋爵。”
宾客们发出暧昧的叹息,将上演的都当做戏剧,在展开的羽毛扇后窃窃私语。
莫洛怒火中烧,抽回自己的手,抢过他手里的手套,给自己戴好,质问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布鲁尔先生?”
雷克斯站起身,又像在舞会中邀请舞伴那样躬下腰,探出手臂,笑意盈盈。
“邀请你当我的模特,兰登勋爵。”
莫洛蹙额,将方才为了戴手套而夹在肋侧的手杖重新拄回掌中。
“我想你还没收到我的答复,布鲁尔先生。我的答案是:我拒绝。”
美国画家直起上身,双手握在背后,展示出他挺拔宽阔的胸膛。
“请给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兰登勋爵。我认为自己应当有拿起画笔的权利。”
“你当然有。”
莫洛冷言相机,
“没有任何一条法律禁止人们拿起画笔。请允许我的无礼。让开。”
美国人反而更站在了他的路上,学他那刻板的贵族腔调:
“我不允许。”
贵族的尊严让兰登勋爵无法在公众面前大发脾气。他无言地瞪视这个哗众取宠的美国人,对他收获到观客的“哦,美国人”的充满爱意的嘲弄后屈腿感谢的动作也嗤之以鼻,却在他转身发现哈文的画作后凝思的时刻动弹不得。
一种熟悉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知道的种植园少爷从来不是什么礼貌的物种,会称赞他人的美好。世界的国王只乐意把所有的优秀都毁灭殆尽,仅留下他自己的丰功伟业,还要别人对他顶礼膜拜,屠尽所有不愿臣服的子民,坐在千级石阶之上的王座里自我陶醉,仿佛戴着王冠的那喀索斯。
“看啊,看啊,看啊!”
雷克斯以一种夸张的咏叹调似的声线唱着,转身向众人发表演说:
“希望我们没有闯进什么葬礼。这里的死气沉沉能将窗外的花园变成雅典神庙的废墟;而欢唱的鸟雀飞过此地也会嗓子干哑,掉下珍贵的羽毛;妙龄少女闻到这枯槁的空气便会勾腰咳嗽,被忧郁的镰刀夺去青春的容颜。死亡在这里如攀附墙壁的藤蔓一样爬行疯长,连绵的Yin雨更为它增添灰绒的霉斑与鼠迹。所有理应盛放的生命都被这死亡的毒雾囚禁、玷污,吸干血ye,成为名为毁灭的熊熊火焰燃烧之后的灰屑,手一拈就不复存在。是谁将地狱带到人间?”
他以一种克制却嘲弄的微笑看向默默无名的画家,而后者早已呆傻着表情站立原地。
他动摇的神色说明他被雷克斯这番极尽浮夸的说辞说服,才被好友平息下来的自尊摇摇欲坠。他双颊因被羞辱而愤怒地发红,而口出鞭笞的正是自己崇拜的对象,说不清是被背叛还是幻想破灭的感觉让他痛苦,却又被他那自信甚至自傲的风度虏获,认为自己一文不值,只该去追随他所描绘的光辉灿烂的世界,匍匐在他脚跟之后。
哈文在场中的讥笑声中无地自容,连向曾经肯定自己的好友投去目光都忘了。他无助地浑身打抖,仿佛受着无尽的鞭刑。
“那么,我们亲爱的美国画家,您会如何描绘?”
人群中一位颇为高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