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到了极致,人反而会一动不动,任由致命的东西逼近,未想过自己能逃开。
莫洛的眼睛不舒服。他想眨眼,眼轮匝肌刚眨动一下,刺痛就又让它张了回去。
雷克斯贴上嘴唇,舌尖从唇缝尖伸出一点,停留不久就离开,调整到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将失神的兰登勋爵尽收眼中,满意自己对他能有如此影响。端详到心满意足,他说:
“你希望我这么说,对不对?”
莫洛眨眼,左眼表面发涩的感觉让他心脏狂跳,眨了好几下也没能挥走那种可怖的压迫感。听到他的话,他整片头皮都仿佛爬满了虫子,惊疑地瞪着眼前的美国人。
“什么东西浑身带刺却又渴求他人宠爱,兰登勋爵?”
一个问句无人理会,雷克斯注视着那双灰色的眼睛,抓住了其中不到一秒的颤动,认为自己得到了更多。他解答道:
“兰登勋爵,就是你呀。”
他玩弄他的头发,传授诀窍:
“你要是想让别人爱你,就要先爱别人,逗他们发笑,再收获爱慕与掌声。而这无数的爱更给你动力去展现你自己,得到全世界的爱。”
“你的口才可比你抹去名字的手法巧妙。”
莫洛冷冷道。
种植园少爷愉悦地勾起嘴角,抓着他的头发偏过他的脑袋,让他的左脸朝向自己,欣赏他光滑的肌肤和线条Jing巧的下颌。
“我真高兴,莫洛。你还爱着我。”
兰登勋爵斜睨他,浇灭他的自语。
“你的自大已经蒙蔽你的双眼了吗,雷克斯?至少我记得你在美国的时候心地邪恶,却还没瞎。”
“嫉妒。”
雷克斯突兀地丢出一个单词,又抓住一次那一闪而过的眸光闪动,心满意足。
“你嫉妒时的故作冷漠,除了骗你自己,骗不了任何人。古老东方有句话,一个人捂住耳朵去偷铃铛,就以为所有人都听不见铃响。莫洛,觉得这句话熟悉吗?”
“你要怎样?”
莫洛喉结滑动,难受地眯起眼。他的左脸被扬着正对台灯的光,长时间的直视让他眼睛酸痛。
美国种植园少爷露出胜利的微笑,提出要求:
“我要你承认你爱我,并为你的不告而别道歉,再跟我告别。”
兰登勋爵敏锐地抓住他的话,问:
“我说了你就会走?离开lun敦?”
“当然。”
美国人很爽快,他的笑里却含着恶毒:
“我会离开lun敦。我想了八年,如何惩罚你对我的伤害。然后一个念头就出现在我的脑中。”
他停在这里,双眼孩童一样亮晶晶地盯着莫洛。
莫洛被他盯得不自在,顺了他的意,问:
“什么?”
“我要你永远都得不到我的爱。”
除了自大狂,这句话只会从Jing神病患的口中说出来。虽然在一定意义上,自大狂也是Jing神病患的一种,但这不妨碍面前的这位美国人展现出了自己的疯狂。
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说出这句话,兰登勋爵连眼都不会眨,认为他无可救药,头也不摆地径直路过。可这是雷克斯·布鲁尔,那个美洲的种植园少爷,和他一起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殴打他,囚禁他,牵着他的手带他光脚在春天的小溪里踩水,又在狂风大作的雪夜把他一起卷在被子里,捂着他的脚,坐在火炉前分享温暖。
莫洛心中生出莫可名状的恼怒。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我爱你,不需要你的许可,更不需要你的认可。”
他瞪视着种植园少爷那被他激出怒意的宝蓝色眼睛,补上他要求的另两句话:
“我为我的不告而别道歉。再见。
“现在,你可以走了。”
雷克斯揪住他后脑勺头发的手收紧力道,愤怒让他脸上浮现出玫瑰花般的色泽。他猛然扑下去,在他的脸上压低嗓音怒嚎:
“你是不是从来就学不会怎么讨我欢心!”
莫洛冷言以对:
“可惜你从来不是你以为的国王。”
那对几欲喷火的蓝眼睛恨不得将他剜骨剖心,最后甩手将他的脑袋摔在沙发座上,站直身体,整理衣饰,施以他拿手的迷人微笑,告别:
“今晚真是一次愉快的访问,兰登勋爵。日后再会。”
他转向身后来时闯入的落地长窗,拉开窗帘,打开窗子。夜风送来花园里百合花的幽香,还有昆虫的鸣叫。他跨出步离开。
兰登勋爵从沙发起身,五指粗粗梳理好自己的头发,关掉台灯,走到窗边,仰头看见乌云遮住了月亮。
他拉上窗帘。
03.
乌云带来了一周的Yin雨连绵。
莫洛坐在台阶上的扶手椅里,双腿交叠,手下撑着手杖,直视前方。而他的前方不远处是个躲在画架后的画家,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拿着画笔在画布上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