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缇见过那张脸,是沁夫人。
沁夫人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她,一张脸上满是惊慌失措,向来看重仪态容貌的女子此时已经顾不上金贵钗环与衣裙上的泥土,直接奔向皇帝的寝宫。
孟闻缇疑惑,一颗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沁夫人上山应当是乘马车,怎么会弄得这样脏乱?
季眠呢?
她急忙上前,发现跟在沁夫人身后只有寥寥数位侍卫,根本没有季眠的身影。
皇帝珍视沁夫人,再加上需要人手抬运沁夫人的行李,少说都有数十人随行,现在怎么会只有这几个人跟着?
她胡乱拉扯住一位侍卫:“出了什么事情?季郎君现在在何处?”
许是孟闻缇语气太过于激动,吓得那侍卫一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回……回郡主,我们回来的路上突逢大雨,季郎君……他让我们先护送夫人至行宫,自己折返回去看护夫人的行李去了。”
“胡说!”她一把拉住侍卫的领口,咬牙切齿道:“雨是傍晚才开始下的,你们如何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本郡主最后问一次,季眠在哪?”
侍卫“噗通”一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哭喊着:“郡主饶命,是季郎君领我们下山时发现惯常走的那条路被乱石堵住了,所以他选了一条远路。现下,季小郎君被困在山路上了……”
孟闻缇一惊,连连后退几步,她拧着眉与涟娘对视了一眼,随即便示意她去喊景昭侯,自己则撑伞直往皇帝寝宫去。
皇帝正在寝宫的书房内,沁夫人就跪在他眼前嘤嘤哭诉。
孟闻缇站在书房外,不敢推门入,她转头问守在书房外的禁卫军:“还有谁在里面?”
禁卫军低下头恭敬道:“适才陛下在与大人们议事,现在除了沁夫人,几位大人和他们的公子都在里面。”
孟闻缇点头不再多嘴,默默地站在书房外听着里头的动静。
从方才她所了解的情况看,像是因为山路被堵,季眠无奈选了一条较偏较远的路行进,因此才耽误了时辰,而在途中突逢暴雨,山上碎石泥流滚滚而下,他担心马匹受惊出乱子,便委屈沁夫人下车亲行,拨了半数侍卫保护她的安全,而自己返回盯紧行李。
现在山雨瓢泼,连看护沁夫人的侍卫都折损了不少,想必季眠依旧被困在山中,不知生死……
她握紧拳头,眼睛不由酸涩起来。
十三岁的少年,被委以重任,如今孤身直面危及生命的暴雨和泥石流,他当真一点不怕,一点不慌吗?
景昭侯随涟娘也赶至了书房门口,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孟闻练。
她见到景昭侯,像是看到了希冀,大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压着嗓子道:“父亲,季眠现在生死未卜,舅舅如今还不下令营救,您能不能自请领命前去寻他?”
景昭侯叹一口气,粗粝的手掌抚上她的手背。
夏雨倾盆,四周空气沉闷得让她喘不过气,孟闻缇感觉每吐出一个字,喉咙都疼的发狠。
“季太史也是心急如焚。”景昭侯握紧了孟闻缇的手,放柔了声线:“莓儿,你且放心,季眠这孩子有分寸,他定不会有事的。”
随即,景昭侯放下她的手,走到书房门前朗声道:“臣孟泽请见。”书房左右两边的侍卫屈身打开房门,孟闻缇与孟闻练跟在景昭侯身后也进了书房。
书房内围着三两位朝廷大臣及其家眷,连杜曜云都在场,想必本是代替杜丞相前来向皇帝传话的。
沁夫人跪在书房的地板上,哭得梨花带雨,浑身止不住颤抖,再加上身上衣服无一处是洁净的,白嫩的脸蛋上又布满泪痕,惹得皇帝很是心疼。
皇帝轻咳一声,立马有宫人上前将干净温暖的外袍搭在沁夫人身上,他转头看向景昭侯问道:“景昭侯也是为沁夫人之事来的?”
景昭侯作揖恭敬道:“臣是为了季公子之事来的。如今大雨漫天,季公子为了能把沁夫人安全送到行宫,不惜将自己置身险境,臣与季太史乃是近邻,太史心切,臣亦是。臣是来向陛下请求准臣带领侍卫下山寻救季公子的。”
站在一旁的杜曜云突然上前,句句恳切劝着:“侯爷体谅季太史,陛下何尝不体谅景昭侯?如今暴雨漫天,侯爷更是应该谨慎,还是让禁卫长率人搭救季公子吧。”
皇帝沉默不语。
情况紧急,本应该赶紧救人,可是外边天气恶劣,渌清山山腰又极有可能出现塌荒的现象,倒是无人愿意前往领人营救。
景昭侯的请愿也算是解了皇帝的当务之急,可皇帝也终归有自己的顾虑。
孟闻缇不由开始连连冷笑,索性也不再掩饰,虽说是看着皇帝,可嘴巴里的话句句皆是针对杜曜云去的:
“杜公子也知现在暴雨漫天,季眠生死难料,倘若今日被困的是杜公子,杜丞相想必也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吧。父亲待季眠如亲子,就是亲自去寻又如何?杜公子百般阻挠是何居心?”
杜曜云没料到孟闻缇句句带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