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绞尽脑汁,费尽口舌,挑了这么个隐喻,但她看到孟闻练拧着眉头在宣纸上画出一朵又一朵她用脚都能勾画出的潦草墨花时,她知道孟闻练又没有听懂。
这个时候,季眠总会轻咳一声,温声反驳:“郡主此言差矣,家父家母伉俪情深,一生只彼此一人,也是幸事。一朵花,并非坏事。”
然后她总会悻悻地瞪他一眼,从孟闻练的院子里溜跑出去。
再待到无人独处之时,奉卫终于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他不解的看着身侧绾衣少年:“公子,你何故总是这样驳郡主脸面?眼瞧着郡主分明对你很是上心,你当真看不出来?”
季眠目色如晨曦,干净又温暖。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地抬眼望向自家院落的围墙。那日孟闻缇的鲜艳红裙似乎还在眼前招摇,明明娇嫩地如同墙边柔弱枝条上蔓生的红莓,却依然耀眼地令人眼热。
他说:“你觉得她对我上心?”
书卷扉页已经被翻得卷皱,显然是被翻阅过无数次的样子。
“或许吧。”他想了想,说:“或许看起来是这样的。她满嘴胡话,看似对我很不一般,不过你仔细瞧瞧,她看向我的眼睛里,可曾有过半点情谊?”
奉卫一怔,再说不出一句话。
少年也不再言语,重新端起书卷慢慢细读,安静如斯,通透如斯。
这一年,孟闻缇十五岁,季眠十三岁。
大瑜的夏季向来炎热,正如孟闻缇口中那般,皇帝舅舅身边美人多,日子自然舒坦,可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
就比如在这么个炎炎夏日,众娇滴滴的美人在皇宫里都像是打蔫了的花一样提不起Jing神,皇帝看了自然心中难受,于是大笔一挥,写下召令,于七八月份迁至渌清山行宫避暑纳凉。
可单纯的享受也是不能够的,皇帝还是担心落下口实,生怕会被冠上“昏君”名号,索性召了一批权臣随他一起前往渌清山行宫办理日常朝政之事。
为了彰显皇恩浩荡,陛下特准臣子携带家眷一道前往。
国子监已然休课,此次渌清山行宫一行景昭侯府当然也包括在其中,与之同行的自有季太史和其子季眠。
渌清山夏季凉爽,环绕四周的江湖云气缭绕,景色甚是迷人。
故而往年只要一待到夏季,孟闻缇最喜跟随景昭侯与长公主一同来到渌清山。
可是今年,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渌清山本是天然山岭,想要在连绵的山腰稳住地基建造堪比皇宫的行宫实属不易,不知该耗费多少人力财力,而这一切皆是为了供养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与贵族人。
换作往常,她定然想不到这些。
可前不久刚从岐州传来消息,郡王妃杜凝光生了一个儿子,太后甚是欢喜,但皇帝好像并不高兴。
他子嗣不多,并无孙辈,被康王在这方面赶在前头去,定然是心中不悦。
而孟闻缇则想起了自己在岐州的所见所闻,想起从被割让的朔城中逃出来却也只能苟且度日的流民。
举万民之力建造行宫,在行宫中享乐的贵人却全然不知百姓的疾苦,没有尽到自己该尽的责任,何其讽刺。
她望着楠木缠丝桌面上的白玉盘中摆放的圆滚晶莹的紫葡萄,一时间下不去嘴。
皇帝见状,不由屏退正在歌舞的乐人,关切道:“莓儿,可是天气炎热而胃口不佳了?”
此处是为皇帝专门修葺的行宫偏殿,并无旁人。
她拈起一颗葡萄想要剥开,如葱的玉指却堪堪停住。她起身上前,跪在皇帝面前行了一个大礼:“舅舅,怀宁有一事想要禀明。”
皇帝随手将葡萄皮丢进碟中,呵呵笑道:“你说。”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怀宁曾应太后旨意前往岐州探望郡王妃,却在岐州边地发现大量难民,皆是失家的朔城人。怀宁知道,陛下割城皆是因为不愿看到百姓遭受战乱之苦,可是不仅岐州如此,绥州也是一样的状况。”
她按捺住心中的慌乱,继续补充:“自陛下登基,总共割让四座城池,大瑜大多数百姓确实逃过兵剑铁蹄,可是四城百姓何辜?他们失去避身之所,与遭受战乱之苦有何区别?怀宁虽只是一位郡主,亦不忍看到大瑜百姓遭此劫难。”
她匍匐在地,不知主座上的男人到底有何反应。她的母亲,是他的亲姐姐,她也是他最疼爱的外甥女,可是她从未当面质疑过他的抉择,今日所言,无一不是在打他的脸。
她虽有恃无恐,但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
皇帝沉默,他微眯起眼,睨着跪在地上的孟闻缇,半晌才问:“怀宁的意思是,朕的决策是错的?”
没有唤“莓儿”,唤的是“怀宁”,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起伏。
“怀宁,你可见识过沙场的可怖?”
孟闻缇抬起头,发现皇帝并没有生气,只是瞧着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她没有说话,皇帝自顾自接道:“自古战场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