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揉了揉额角,头晕沉沉的,并未将对方的话听在耳中。
他现在只想窝上床赶紧休眠。
但他的谈恋爱对象还在外面杵着,他也不好一个人先睡。
浔强打起精神稳住身形,企图表现得好看些。
但酒渍浸润在衣服上的味道混合着油彩残留的香气,显得他不伦不类。
憨憨一笑,浔老老实实答道:“人间至乐,喜不自胜……”
说话间,身体一软,便向前载去。
在浔自己看来是能量告罄体力不支,可在萧烨看来就……
投怀送抱……动作那般轻浮熟稔……
“啪”一声惊响,怒气消散回过神来的萧烨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扇出的手掌,赶忙上前相扶,却被浔退后一步躲开了。
“萧哥哥,你是讨厌我了么?”浔不觉得痛,但他知道这是土着人表示厌恶的动作。
抬眸,浔唇角的血如斯刺目,依旧灿烂如星辰的双眸凝望着萧烨,嘴角笑意莞尔,柔声婉转通灵,却没了昔日的澄澈,多了风月的妩媚。
最近为了唱戏,浔让光脑调整了自己的行为模式。
如此作态,更是加深了萧烨的误会。
相顾无言。
萧烨最后的耐心消磨殆尽,说着浔不明白的话语,“既是你自己所选,萧某无话可说。”
攀权富贵,人间至乐,喜不自胜……
浔变了。
在他最失意最低落无助的时候,变成了这副世俗可鄙的模样。
萧烨只觉得心中有一处碎得鲜血淋漓。
不再理会眼前媚态极妍的浔,萧烨决然离去。
凝望着萧烨的背影,直到对方远去。
原本烂醉的浔双眸逐渐恢复了清明。
光脑终于彻底清除醉酒的不利影响,并构建了对该物质的防御机制。
摸着有些浮肿的脸颊,拭去唇角的鲜血。
浔看着手上沾染的血液,目色空放。
心中的念头,一如既往。
沙砾世界的土着,还真是喜怒无常。
不过即便是个难琢磨的土着,浔自问决定了的事没有半途而废的。
但他现在纠结的是,计划该怎么修改?
原方案肯定不行,可……
回想走之前,赵牧说的话,浔茅塞顿开。
他们可以做朋友啊!
*
*
武举前夕,浔身着戏服,于登台前找到赵牧,“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阿浔不必自贬,你我已是至交,有何难处尽相告知。”
自元正节后,赵牧时常邀约浔或登门唱戏或外出踏青。
浔都没有拒绝。
相处久了,浔这才发现,赵牧与京中流言传闻中的并不一样。
严格说来,赵牧算是被流言给坑了。
如今虚岁十九尚不足弱冠之年的小王爷,看戏是看戏,留戏子下来也不过是为了交流戏曲心得……
赵牧是真的懂戏爱戏,而且他本人唱腔也不差,兴到浓时,赵牧甚至会亲自上场与浔过戏。
赵牧太过思念生母了,以至于靠戏曲这种假象来追思一二。
久而久之,竟从门外汉发展成如今的真戏迷。
而今又有了戏曲传神技艺一绝的浔,赵牧不再看其他戏子一眼,甚至开始自贬身份与浔这个戏子以朋友相交。
为的不过是,“阿浔,你哪日能为我唱一出淮王话妻就好了,阿浔的淮王妃,定是最好的。”
但浔都拒绝了。
而今日,“我愿为你演一出淮王话妻,但同样的,我希望你能让在下的兄长萧烨,入武举。”
闻言,赵牧愣了。
皇室中人,定不似平头百姓般天真,略加思索也明白自己这场友谊或许是算计来的。
但他什么也不说,仅仅是平和一笑,“若阿浔演得不好,我可不允。”
一曲淮王话妻,道尽了淮王情深,诉尽了慈母心肠。
本该在乐尽声歇戛然而止。
浔却在临了终场,擅自加了一份戏。
“待我飞升回天,勿让我儿知我名,勿让我儿知我身……勿让我儿日挂念……勿让我儿做那可怜人……”
这句句泣诉的话语,字字诛心。
客座上,赵牧泪流满面,台面上,浔乘风而去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母妃……”少年郎的话语,沙哑深情。
顾不得这是戏,顾不得这些虚假。
少年人弃了高位奔赴台上,拥住油彩敷面戏服臃肿的浔,嚎啕大哭。
在场人无不寂静。
所有人都不得不感慨,浔确是厉害的戏子,仿佛演活了淮王妃,直让小王爷都将其错认。
浔睁开眼,看着面前哭得跟孩子似的赵牧,开口打破了气氛,“看样子,小王爷是很满意这场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