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没动。
这落座于戽水镇来往河水边的两层小院修的极好,这屋子的后门正对着河对岸的青山,此刻后门的门板被拿去,将河水与青山一收眼底。
后门外做了嵌入水下的木板,正好可以在外面摆上一张摇椅,而屋内,正对着后门的地方放着一张矮桌和草团。
早晨的风是温中带冷的,吹得长华稚格外的舒服。
这屋子里不算太空,都是些农家用的东西,长华稚环视了一圈,并未找到他能做的事情,他养尊处优十几年,就算是跌落泥潭,农家活他也是做不来的。
自己死里逃生,远离尔虞我诈,也算是保全了性命,那少年也不是坏人,自己总要做些什么来回报他的好,以便在未来离开以后没有遗憾。
他正思考着怎么报答周却谨,屋子里却冒出了陌生女人的声音。
“周家媳妇儿,你怎么坐在这儿啊?”
这声音让长华稚从思绪中回了神,转头目光寻向声音的主人,前门走进一个农家妇,农家妇看起来四十出头,打扮朴素,手腕挂着篮子,常做农活的粗糙的手宝贝似的护着,看到长华稚回头瞧她,便快步走向了他。
长华稚不认识这位农家妇,出于礼节还是站了起来,道:“您是?”
听他问,农家妇便知道他不认识她,笑道:“你叫我张婶子就行了,我就住在林子前面那个村,昨儿还吃了你俩的喜酒嘞。”
农家妇说的话夹杂着当地腔调,听在长华稚耳里有种天然的亲切,她边说着边将篮子的布盖掀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长华稚弯腰瞧篮子,发现里面放着鸡蛋和两捆小白菜,小白菜根儿上还沾着泥土,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
新鲜的小白菜叶儿上落着几滴露水,衬得叶越发绿。
“这是我今早新摘的鸡蛋和小白菜。”张婶子继续道,“昨天你和阿谨的喜酒我们沾了喜气,今儿想着给你和阿谨送这点小东西。”
她一口一个阿谨,长华稚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少年的名字,结合张婶子进门前叫的那句周家媳妇儿,他算是知道了少年的姓。
“谢谢张婶子。”他回神,笑着伸手接过篮子,顺手放到了矮桌上。
张婶子似乎并未打算走,而是仔细打量了会儿长华稚,长华稚被她这样看着,难免不舒服,只好朝屋子外看了看。
周却谨没有在院子里,长华稚也没有听见他离开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张婶子看出他的疑惑,拉着他坐了下来道:“阿谨他去村前面的镇子里了,得晚些回来。”
镇子?这村子前面还有镇子?长华稚以为自己死里逃生到了山中,没想到竟还有个镇子。
他点了点头回答张婶,也没什么话,张婶倒是有一堆话和他说,见他不说话,便瞧他的模样。
生的端正,手也是农家人没有的细嫩,像是城里的小少爷。
她将长华稚当做和周却谨一般大的少年,殊不知长华稚只比她小十岁,已是而立之年。
“阿谨话少。”她柔声道,拍了拍长华稚的手,“但他人很好,懂事又心善,你不要嫌弃他,多和他说说话。”
她语重心长,用一个长辈的身份和长华稚说些知心话,让长华稚知道周却谨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华稚知道,少年是个善良的人,他留下了他,不管将来自己是何等光景,报答少年是长华稚现在该做的。
他点头,轻轻回握了张婶的手,笑得温柔:“嗯,我会的。”
张婶子听他回答,心里开心,拉着长华稚又聊了会儿家常才离开。
太阳渐落,小院染上一片暮色,四处乱跑的家禽逐渐回了窝,长华稚心想周却谨也快归家,自己要为他做晚饭,可他并不会用屋外的炉灶,但为了这收留的恩情,他还是用布带捆了袖子,蹲到炉灶前,摸索着生了火。
火烧的旺极了,火星子从火箱里蹦出来,吓得长华稚往后退,锅里没水,火烧的又大,直把铁锅烧的滋滋响,可把长华稚弄懵了,懵了半天才想起早晨周却谨煮的白粥,急忙起了身进屋子找了米扔进了锅里。
这生米无水进锅,只有炸的乒乓响的份儿,这生米炸的响,长华稚立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做饭顺序,又慌慌张张地找了水加上,水加上,这锅里就冒了烟,把长华稚熏起了咳嗽。
他抹了把脸,坐在小凳子上,一边扇火一边起身瞧锅里的粥。
缕缕炊烟从小院中升起,与满天暮色相融,成了一番农家景色。
米煮熟的味道从锅中溢出,长华稚仔细闻着味道,直到觉得味道和早上自己闻到的差不多,才掀开了锅。
锅里冒着热气,粥本身独有的香气扑面而来,长华稚弯腰瞧了瞧,确认和早上的差不多,才舀了起来。
他端着这一大碗粥转身,看向了小院外。
暮色渐渐消失,那条通向镇子的路上,出现了少年的身影。
那英俊的少年郎牵着骡子,正走向归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