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热闹在星光消散时结束,留下屋外遍地鞭炮红纸。
农家人往常都会早起些,长华稚醒来时,周却谨已经不在他身边。
昨夜穿的绣花喜鞋整齐摆放在地上,床边的衣架子上挂着朴素衣衫,似乎是周却谨找出来给他的。
长华稚眨了眨眼,显然是还未适应现在的环境。
屋子的味道和东宫的味道不同,是新鲜令人舒适的河水与泥土混合的清香,这样的味道让长华稚吸了口气,像是劫后余生般眷恋这陌生的气息。
屋子坐落在河边,这条河直通向戽水镇,是来往戽水镇的重要水路,长华稚从打开的窗户向外望去,眼中是与皇城不同的青山绿水。
他微起身,伸手够下衣架子上的衣裳,脱下自己身上的喜服,慢慢地穿,从小生活在宫中,吃穿用度有人打理,自己穿衣服还是头一次,他显然有些手笨,折腾了半天才将衣服穿好。
这似乎是周却谨的衣裳,虽是少年人,但毕竟是乾元,体型比身为坤泽的长华稚壮上许多,衣裳穿在长华稚身上有些大,长华稚只能将系带系紧些,衣裳上还残留着少年人的信香,裹着长华稚,并未让长华稚产生排斥。
铜盆里的水还是温热的,长华稚就着洗了脸,端着铜盆下楼倒水,楼梯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响,似乎再下一脚就会塌掉,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下,每一脚都落得轻极了。
慢悠悠地挪到屋门口,长华稚正准备倒水,却瞧见少年人拿着斧头,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属于少年人的信香散在空气里,让长华稚闻着有些拘谨,却不得不出了屋门,将水倒在泥土里。
院子里养了些鸡鸭鹅,见长华稚出了屋门,便一只只跟了过去,在长华稚脚边打转,想要啄一啄他的脚。
这下可把长华稚弄得更拘谨了,这些家禽围着他转个不停,一点也不怕人一样让他无从下脚,迈一步它们就伸过来想要啄他,他只能躲着它们,有些艰难地挪向屋子。
周却谨瞧他慢如乌gui,放下斧头走过去,赶了赶围在长华稚脚边的家禽,让长华稚得以落下脚。
他转身,刚好撞进少年的怀里,他有些慌乱,急忙用铜盆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谢谢。”他小声地道谢,觉得低头有些尴尬,便抬了头朝周却谨笑了笑。
周却谨并未回应他的道谢,而是从他面前退了两步,与他保持了距离后,伸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院子。
长华稚不明白,周却谨将手伸直了又指了一遍,长华稚顺着他指的位置看去,瞧见那儿是做饭的灶台,正烧着火煮着里面的东西,长华稚闻了闻,并未闻出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他问,少年人并未回答他,而是拿出了发带,伸手为长华稚绑起了头发。
他的手靠近他的头发,长华稚才知道少年另外指的是什么东西,早晨起来,他并未来得及束发,也未找到束发的东西,周却谨似乎是想到了这一点,早晨醒来便去了村子里,问村妇要了条发带,在长华稚还没醒之前赶了回来。
少年第一次给人束发,显然有些笨拙,弄了半天才将长华稚的头发弄好,只是将他的头发拢在一起捆了起来,可少年不太会控制自己的信香,味道比之前长华稚闻到的浓了点,十几年未曾闻到这么浓烈的信香,长华稚有些受不住,紧紧抱着铜盆,防止自己在少年面前出丑。
少年太年轻了,十四岁的差距让长华稚不想在少年面前出丑,即使少年昨夜与他成了亲,成了他的小相公。
可少年并未发现长华稚的窘迫,手无意地划过长华稚的耳朵,常年劳作的手有些粗糙,让长华稚更加窘迫了。
他虽面无表情,但还是细心地将头发放到长华稚胸前,不妨碍他的行动。
长华稚没有说话,少年弄好,这才离了长华稚去了灶台前,将锅里的东西端到了桌子上。
周却谨一离开,那股折磨人的信香也跟着离开,可算是让长华稚松了口气,急忙上楼放好盆,又磨磨蹭蹭地下了楼,站在屋门口犹豫要不要出去。
周却谨可不等他思考,出现在屋门口,说了今儿第一句话。
“饭快凉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和别人的不一样,听在长华稚耳里,像是山涧落地回音,沉而让人舒爽。
长华稚看向他,他指了指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饭,长华稚点头,离他远了些坐到桌边,瞧桌上的早饭。
不同于宫中Jing致的早膳,农家早饭不过是一碗白粥和一盘咸菜,放在土陶碗里,样子朴素且没什么特别,长华稚端了白粥,慢条斯理地喝着,周却谨见他端坐着喝粥,自己也坐了过去,与他面对面吃早饭。
他一坐下来,那股不知道收敛的信香就扑向长华稚,让长华稚身子一僵,周却谨瞧他僵直了身子,这才想起这家已经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没有说话,低头喝粥的时候慢慢地将信香收敛。
折磨人的信香逐渐消失,长华稚才得以放松下来与周却谨面对面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