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海纳百川,如法无量。
胜云霄素来不乏自知之明——自己虽忝居首席,论武艺却非冠绝时辈,且近年忙于事务而怠于修行,修为愈发止足不前。
也因此,临阵亲历怒涛山卷之威压,心中一丝挫败感犹如蚁噬,挥之难去。
山门外,十数名仗剑弟子已排开御敌阵势,只待一声令下。
他迎风而立,衣裾猎猎。
来人面沉如水,红唇微扬,勾起一抹冷笑。
无一句辩解,也无一声质问。
不愿,抑或不屑?
胜云霄心知肚明,此错已铸,而自己难辞其咎。
然既身为首席,无论遭逢何种情势、纵使刀山火海也不可露怯,彼时是然,此时亦然。
只是,自己当真可以如此……一错再错?
一闪念间,磬钟齐鸣,善法慈那浑厚呗音撞入脑海。
——一举一动难逃法眼!
胜云霄咬咬牙,沉声喝令:
「本门重地不容任何人擅闯,左右门众听令,将他拿下!」
※
螭耳香炉,薄烟袅袅。
初看殊无异样,然若细观,则幽幽香线、缕缕轻雾,升腾之间,辗转弛沓,犹如情人间密言絮语、依依怜怜,比寻常慢了一拍有余。
此处院落已被布下时间延缓阵法,阵内固有时度异于外界,只是先前胜云霄严令众人不得叨扰,加之布置十分隐蔽,因此至今无人察觉。
弥清尘闭目凝神,二指结印抵于额前,以一点灵犀催动真气,循着气流动向探寻阵眼,只一刻钟不到,额头已沁出薄汗。
若素凝华以身涉险所传音讯属实,一场大祸近在咫尺。想及此处,她的掌心亦不禁汗shi。
灵识如一尾白鱼轻灵游走,穿梭于细密网目之间。
法织经纬,网罗疏密,丝丝扣弦,线线牵机。这法网无形无质,非rou眼所能见,仅可凭灵知探查,若然一时不慎,误触机关,不仅前功尽弃,一旦惊动布阵者,更是无法收拾。
弥清尘双臂微微发抖,只得轻启朱唇,给自己加了两道定心咒。
静谧之中,不知何处发出一声轻响,烟雾不复腾转,收束为一道白线,径直向上。
一只螟蛾振动鳞翅,悠然飞过低空,细细粉末洒落炉面。就在此时,笔直香线陡然一晃。
※
风中挟裹着腥甜血气,更多则是杀气。
岳辰并非长于身法,待赶到时,两方业已酣战多时。
重围之中,银光一闪,立时溅起一串血花,又有多人跌出战圈,场上只余数人仍勉力维持。
之中一名弟子是门内有名的少年英才,心高气傲,哪里服输,只见他踏出步法,挽起剑势,执意迎难而上。
半空剑意铿然,一蓬血雨飞洒,年轻人身如断线之筝,颓然跌落。
胜云霄纵身一跃,将那弟子接住,以纯阳罡气格开森锐剑气,对了一掌,旋身飞落,勉强稳住身形。
「师兄,停手罢!」
眼见昔日同门惨状,岳辰放声高呼。
不是不知他心中愠怒,不是不恨他们识人不清,然若不分皂白只图泄愤,以致滥杀无辜,人又与魔何异?
往昔师泠风虽不乏高傲,却更通情达理、体恤弱小,绝非暴戾之人,只是他……一时为偏执所迷,迁怒无辜,待到冷静下来认清自己所为,定会后悔万分!
心念既定,正待好好劝说,谁料一名弟子趁此时机,以真气催动飞剑偷袭。铁剑未及近身便被震落,激怒之下,师泠风当即一剑刺出,岳辰未及多想,一个闪身,挡在二人之间。
眼见收势不及,师泠风只得临时改变动向,强行化去手中利剑,将真气压回体内。
这一番真气逆行冲撞气海,他不由倒退一步,唇角滑下一丝血线。
「连你也要背弃我?」
就连十数丈外赶来应援的门人,亦能感知到此刻场中爆发的杀意。
原先无形无质的威势已被无明黑气皆尽吞没,师泠风眸色森厉,眉宇间乌砂愈盛,边缘煞气涌动如蛛丝绞缠,他五指箕张,不由分说便向岳辰劈出。
天际一道列缺,惊得壮者魂悸魄动,少者神不附体。
岳辰浑身一震。惊魂甫定,却见一个伟岸身形挡在正前方。
竟是胜云霄。
胜云霄后退半步,稳住身形,强忍下一口鲜血。
师泠风这一击之力毫不留情,亏得他将九重护体罡气全数展开,此时仅脏腑受损,暂无性命之虞。然而,令他心惊的更另有其事。
异样沉寂之中,又是一声巨响,其势崩天裂地、摧枯拉朽。胜云霄心中一凛,冷汗不由滚落额角。
众人渐渐sao动不安。那响动非雷非电,闻所未闻,任是三岁小儿,也知绝非吉兆。
纷纷猜疑声中,巨音又响第三声。
天边曙晖不透,鸦青色浓云翻卷汇聚,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