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忧心稍安,却见一头棕褐色角龙振翅飞向兽群,引其往东南一处低空而去。群兽之中,几头体型较小、行动灵巧者,在其引领之下,竟从彼处钻过了结界。
胜云霄面如死灰。
众门人中,虽不乏往日亲历退凶者,然彼时势众而敌寡,何曾遭遇如此阵仗?此时尚未对战,不少人已先乱了阵脚。
岳辰喃喃自语。
「善法师兄,你非残暴不仁之人,难道就忍见这众生涂炭?」
胜云霄张了张口,无言以对,颓然垂头,跌跪在寒星上人脚下。
见那沾血带秽的镰索舞出一股腥风,众皆悚然,复听那汉子放出豪言:
胜云霄施展身法,跃至最近一处峰头,定睛一望——哪里是阴云,分明是兽群。
「——好一出师徒情深。」
一声清喝未落,迅疾掌风已至。
话不投机,善法慈冷笑一声,翻掌疾拍法玺,喝道:「动——!」罪无肠应声一吼,熊躯随那法玺一道迸出金光,瞬时身形暴胀,崩裂外袍,裸露出鼓胀数倍之肌体,一双铁臂坚如金石浇铸,左臂青筋蜿蜒虬结,自肩以下竟呈深青色,浮凸于体表,有如苍龙盘踞。他往前一步,足底便踏裂石板,下陷寸许,左臂荡开镰索,灌注真气,虎虎生风,有门人轻敌,未及避开,被索子扫中,竟生生被拦腰扫断。
「——上古时有凶兽,踏崩河谷,触裂云天,为祸四方。先人以群山作笼,设计擒之,却不能诛之,乃因其汲古而生,命脉与后土相连,一损俱损,于是施法令其长眠,困于山体,待千年之后,其自然寿尽归天,天下方安。」
原来方才上古巨兽三振之威,竟崩坏法阵一角,将上方结界撕出一道缺口。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寒星上人道,「你有知耻羞恶之心,竟无力挽狂澜之勇?」
此时已陆续有门众赶来,排出阵势,剑拔弩张。
巨影犹如驼峰距伏,上入气霭,下连迭嶂,身在山中,竟不能睹彼全貌。
寒星上人身形一动,拦住素凝华。
善法慈成竹在胸,殊无惧色。
胜云霄一震,颤声道:「师父……弟子闯下如此大祸,尚且堪当重任吗?」
慌乱之际,忽见一道金光矫若游龙、腾空而起,有人以极大法力筑起灵场,附着裂隙左右,随即化为青金法链,以之字形驰掣牵引,将缺口封闭,阻群兽于界外。
所有人听到一声凄厉嗥啸。
胜云霄当即催动真气,身如矫猿腾挪纵跃,片刻登至峰顶,果见到那松姿鹤立的身形,心中大喜大悲,一时激动不得语。
「你执迷过深,乃至将捕风捉影之事奉作圭臬,终会为其所害。」
随即抖擞精神,一扫颓废之色,召集众人往东面疾奔而去。
「我信你。」寒星上人淡然道。
只见虚空中光华乍现,先头之兽撞上无形障壁,不得其门而入,只得悻悻回退。
先人以四极之地利,布设法阵,张开结界,阻隔八荒外域,方使边境黎民安居无忧。倘若让这群荒兽越界而出,人间势必要掀起血光。
那些外荒之兽生得奇形异状,或棘皮獠牙,或三头六爪,成群结队,密密麻麻,不可细数,间有魆蜮邪鬼混迹其中,犹如蝗群压境。
「平日里虽奈何不得,如今你旧伤未愈,就自行出阵,接下来有何不测须怪不得人。」
「罪者无肠在此,
泛出赤红血光。
「——那、那是?!」
「清尘已去启动备用机关,此处我尚能支撑。云霄,你速带十二名弟子去东山后崖,按十二分野走阵,取出其中所供宝剑。」
胜云霄于是低眉敛目,深深一拜。「弟子定当速去速归。」
有目力佳者看清那云,惊得六神无主。
「师妹说得没错,是我的错……是弟子无能昏聩,令清者蒙冤,又凭一己之私,放任事态演变至此,我……弟子无颜再……」
一阵飞沙扬砾,善法慈飘然落地。他手托一方六面八角之法玺,长袍广袖鼓风而振,身后紧随一名壮汉,臂绕长索,手执巨镰,正是罪无肠。
倘若先前尚存疑问,此时山峦间一道巨大阴影足以揭示真相。
「人各有命,权当天意如此。再者吾先前已有言,只要交出谈踪所藏之物,吾绝不会为难任何人!」
「师父!」素凝华只得收掌,明眸中难掩怒火,「首席师兄早知善法慈有诈,却隐瞒真相,助纣为虐,乃至招来大祸!」
不消一刻钟,已有数十头异兽穿过那薄弱之处,盘旋于主峰上空。
寒星上人神色凛肃,依旧对素凝华吩咐道:「你带人去追截方才越界之凶兽,勿使之为祸周边百姓。」
素凝华看了善法慈一眼,虽难掩忧色,仍旧领命。
「慢着!」
似是受其啸声所召,群山彼端不知何时聚起一片阴云,其色昏霾,如翳如影,正往东极缓缓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