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沧翎带着一身的冰雪气息回了毡车。
今日是宛郁的止婼节,草原上冬日最为盛大的节日,是逐水草而居的部族,历经一年霜雪的洗礼和风雨涤荡后的欢宴。
宏大的盛飨始于日落,第二日天明方休。这一日天光现时族中的男女便开始忙碌地为节日准备着,少年们则会在清晨最为寒冷的时辰便出发,去覆雪的荒原上上狩猎,他们十几人一队,带回的猎物被烹制成佳肴在宴上享用。
是以今日天还没亮,秦沧翎便与伊锡努赤,左都侯的三子哲木拓等几人一起去了敕勒穆仁。
几人满载着黄羊雪鸡狍子等战利品回来时,天际已是晚霞烂漫,薄如暮烟的暗色如少女的轻盈卡莎笼罩而下,携着着塞外烟软霞柔的辽阔苍茫。
帐内的暖热熏得秦沧翎感觉眼前shi漉漉的,发梢眼睫上的雪粒转瞬便化作了细碎的水珠,与营地里喧嚣忙碌的节日气氛分割开来的便是帐中的安静悠然。桌上点着一盏明亮的油灯,陆英还在聚Jing会神地温书习字。
大梁旧例,新皇登基开恩科,今年本是三年一次的乡试,明年春来则在洛京举行会试与殿试,萧溟于是便设天纪二年再开一次大比,到秋时各地广录乡试恩科,后年入京赴考。如今已是隆冬岁末,陆英虽早有秀才功名在身,但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学行医,本错过了今年的乡试,如今既然雪化后便从罗鹄归乡而去,他也有意再考个举人功名。
俗话都说穷秀才富举人,他固然不缺这些黄白之物,只不过这话也明了两者间地位的天差地别,陆英没有做官的打算,但有了举人功名,在外行走会定然更加方便。谢阑知后,便默了一大叠近年的两榜进士的文章,给陆英研读揣摩,又将当初礼部省定给翰林过稿的待选题目都写下让陆英作答,陆英有甚疑惑一同讨论。
谢阑本坐在床上,听见响动,回过头露出了笑容,陆英却是头也不抬道:“炉子上给你煨着羊nai呢,你喝了垫一垫,过一会儿筵席便要开始了。”
秦沧翎脱下沾满寒气的外袍,端过羊nai坐到谢阑的身边,见谢阑手中拿着针线和自己的那套亵衣。当初缝制这些亵衣时还是春天,火蚕丝触手生温,非常保暖,念着儿子还在飞速蹿个子,秦夫人便缝得宽松了一些,秦沧翎春寒时翻出一套穿了一晚,半夜被热得双眼冒星,洗了后便压在包袱底再也没有碰过,谢阑体虚畏寒,倒是正好。
前日左都侯得知谢阑病大好后便遣了族中五六个手艺好的女娘前来,为谢阑量身缝制了衣裳,亵衣也送来了好几套。谢阑便换下了这件火蚕丝的亵衣,谁料第二日早,秦沧翎醒时却发觉谢阑手脚冰凉得很,陆英因此还是建议谢阑多穿这套亵衣,秦沧翎于是寻出了所有的火蚕丝缝制的衣裳,赠给谢阑。
火蚕生于大理,食朱槿扶桑,所吐之丝触手生温,轻软异常,色泽如琥珀般柔明,价同黄金。谢阑本不愿,却怕自己提钱财再让秦沧翎生气,只得收下。秦沧翎回来前,谢阑正在灯下将亵衣改为更合自己的尺寸,已是最后一件了。
秦沧翎大口大口地灌下羊nai,谢阑见他怀中抱着的袍子下摆被划拉开了一大条口子,便接了过来:“阿翎,这袍子是怎么回事?”
秦沧翎含糊道:“哲木拓那小子的九节鞭使得不熟练还显摆,还好我躲得快没有被打到,衣裳是被上面的铁勾撕的。”谢阑摸着那豁开的裂缝笑了笑:“没有伤到就好,我帮你补补。”
他动作娴熟,穿针走线过的布料处针脚细密,缝合Jing缜,竟是难以看出痕迹,秦沧翎有些疑惑道:“谢大哥,你手真巧,想不到你竟会这些。”
谢阑低着头道:“小时候学的,后来除了十多岁时那几年,我一直自己一人独居,不过是些基本的活计,见笑了。”
秦沧翎也见过母亲师姊们穿花纳锦,却第一次觉得如此有意思。
都说灯下看美人,谢阑长长的眼睫间夹杂着碎影流金,烛火在他苍白的肌肤上镀上一层温柔的暖色,润如象牙美玉。秦沧翎正看得发痴,胸前的地方突地动了动,传来细细的呜呜声响。
谢阑抬头望来,却见从秦沧翎领口交襟处一拱一拱地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有些羞窘地拉开衣裳,掏出一只小狗崽,一个巴掌那么大,身上是由白至银灰铁黑逐渐加深的绒毛。用手指在杯中残余的羊ru上点了一下,送到狗崽嘴边,狗崽便衔住啜吸起来,秦沧翎道:“被冻着了,我揣在怀里给捂捂,现在缓过来了。这是牧羊狼犬的种,现下母狗顾着其它的崽儿,我怕这只再有什么,这几天先在我们这儿将养一下,到时候再送回去。”
谢阑抿着唇,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陆英伸了个懒腰,起身道:“准备一下,待会儿都侯的人就会来请我们去筵席了。”
满月翻过贺兰山时,便是盛大的止婼节的开始。
幕天席地的围场中央,身着斑斓衣裙的年轻女娘们手抱绰尔科鼓,飞扬的裙袂从风飘舞,绰约的身姿左右交横,比那环绕的燃着丈余高的巨大篝火还要夺目。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