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满头珠翠簌簌作响,声音满含惊疑与愤怒:“不可能!钩吻天下十大绝命之毒!那贱人如何可能还有命在!”
萧溟点了点案几上那碗猩红的药汁:“将曾有过淫奔之举的女子送入宫闱,隐而不报,此欺君罪乃由你父兄承担;残害皇嗣,幸而兰氏性命无虞,太医诊断她今后依然可以诞育皇子。你喝了这碗红花,待宗正府查清后等着废后与赐白绫鸩酒的诏书罢。”
乔念玉双眼织满血丝,脖颈上青筋暴突,突地望天癫狂长笑:“你竟是绝情至此!!!你尽管判乔家个满门抄斩!我死也拉他们垫背!!!”
萧溟漠然道:“真真一出有仇报仇的精彩大戏,朕便是那有罪的负心汉薄情郎,不过你真如自己所说那般无辜?你表哥与所娶之女子成婚之夜便双双无故暴毙身亡,死后尸身溃烂流脓,你娘亲非是什么寻常苗疆女子,朕早已查清——她出身湘西沅澧宗,当年罗浮宫的走狗之一,尤擅那巫痋、蛊毒和降头的邪术,乔家死过的那些姬妾多少是她所为?乔显纯的正妻若非身份太高且一直佩有高僧开光的宝器,怕是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她的手段,你学了十分之一二,歹毒的性子倒是传了个十成十,宗正府与大理寺会着手查此事。”
乔念玉发出一声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凄厉啸叫,被两个上前的内侍捂在了口中,一人端起那碗犹有余温的红花,萧溟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轻声道:“朕一身所爱唯有一人,上元之夜,玉带桥上,朕凝视之人亦是他,所谓情根深种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癔想罢了,真是可悲。”
乔念玉瞳仁猛然剧烈收缩,泪水夺眶而出,萧溟却已是跨出了殿门,淡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那碗红花中添有哑药,既已招认,也无需再开口,若是垂死挣扎不愿画押,切了拇指也无妨。”
翌日,皇后被圈禁的消息便传出了宫,飞满了皇城,道是乔家女子成婚前曾与人淫奔,其父兄将她带回后隐而不报,竟是又将其送入宫闱。圣上因新婚之夜刺杀之事不喜于她,宿于其他妃嫔处,皇后在得知一位妃嫔有了身孕后竟是勾结内宦下毒。好在那妃子吃下的毒物不多,保住了性命,皇子却是没能保住。
坤极宫被查抄时,竟又是搜出了巫蛊之物与许多秽乱宫闱的淫药,乔家当夜便被龙禹卫围了,洛京纷传“木门仓琅根,飞燕啄皇孙”。
此案经由枭哨调查,最后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三司密审,不出半月便尘埃落地,皇后乔氏德行亏损,残戮皇嗣,为其保全颜面,废后并赐白绫鸩酒以留全尸。
好似一块巨石砸入平静无波的水面,满池鱼蟹水鬼都沸腾起来。拉出萝卜带出泥,一时间墙倒众人推,第三日便有御史弹劾乔家人在原籍之地侵占良田十七万亩;滥袭恩荫,五服内子弟尽数充入朝堂为官;乔显纯之弟乔显彰六年前蜀州为知府期间贪枉五百万赈灾雪花银;在明知妾室为魔宗人后依然收容,兼勾结邪教以及欺君罔上等等大罪十三。
最终乔家被判十五人斩首,五族内男丁流放三千里,七岁下孩童及女眷贬为奴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一时间牵连甚广,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明眼人都看得出,此番准备周详,新皇早有动乔家的心思,一举狠狠震慑世家势力。乔轻寻五军都统的兵权悉数收归云麾将军谢黎手下。
广阳殿中设坛建醮,度亡道场在大乾宫中摆了整整七日,以超度那夭折的婴灵。
黄箓斋符贴满大殿,钟鼓磬钹之音不绝如缕,天纪帝亲身跪在法坛前颂念《太上三生解怨妙经》追摄亡灵,祈求这个未来到世间的孩子超脱昏昧。永离酆都地狱之苦痛。传言天子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方才在臣子跪求陛下莫要哀痛伤毁中起身。
兰婉仪被缙为从一品五夫人之贵妃,因着小产后哀恸过度,依然从头至尾不曾露面。
时至七月,皇帝摆驾元和行宫避暑。太后在大乾宫崇圣寺为夭折的皇孙抄写千遍《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未曾一同前往。
天纪帝此行只带了三名妃嫔,其中便有那兰贵妃,另外两人是宫中最为安顺守礼的薛淑仪与王美人,两人也只在那位传说中的人儿下车时瞅见了一个身形。
戴着纱垂至腰的幕篱,将容颜遮了个严严实实,一身素白的衣衫,高挑而纤瘦,脚步孱弱而虚浮。
那千级山阶,是陛下横抱着那人一梯梯走完的。
小产后气血亏损,加之体内余毒未净,这段时日谢阑几乎便是在漱玉轩的床上躺着度过的,下体断断续续地流了半个来月的血,却是再也不曾同萧溟说过一句话。如今到了元和行宫,谢阑愈发沉默。
萧溟不忍见他,时常独自夜宿在长清殿内。
元和行宫坐落京畿珞珈山之颠,古木参天而绕,幽谷云海潮生。
谢阑便时常坐在窗旁,清晨的天光透过山间藤蔓枝桠洒落,看白鹤穿云,听瀚海松风,山泉涵碧滔滔,千林簌簌潇潇。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复又停住。
“哥哥。”
谢阑缓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