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梯子又不够高,这下子,谁也没办法上树救端王了。
可怜的小端王就这样孤零零地抱着树干,从白天一直待到了黑夜,最后,还是太子李沛听说了此事,才从东宫赶来端王宫帮忙。
李沛先是爬上宫人们撑开的棉被,再张开双臂喊李衍跳下来,又笑着劝他没什么好怕的,就算这些棉被不够结实,死的也只会是压在下面的李沛而不是李衍。
李衍哭喊着说不想压死太子哥哥,李沛当即哈哈大笑,大喊:“宜安小公主又哭鼻子了!”
听到“小公主”这三个字,李衍当即热血上头,抬起小手就要敲太子的脑袋。双手一松开,人也就了失去支撑,端王小小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直直地落入了哥哥怀中。
虽然李衍事后遭到了母亲的责罚和皇兄的安抚,但他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忘掉被困在高树上的那种感觉:
王宫就在眼前,他却不能回去。别人都能看得到他,却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了他。天大地大,山高水长,唯独他被孤零零地困在小小一隅动弹不得。前后左右都是死路一条,只有爬的更高或者跌回地面这两条路而已。
李衍闭紧双眼,愈加用力地抱紧了崔渚的腰背,心里没来由得一阵发慌。
他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起竟然又一步步爬到了危枝之上,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是进退两难欲哭无泪了。
这一次,恐怕没有人能舍身在下接住他了。
要不……要不就此收手罢?
李衍左思右想犹豫不决,便抬起头,怯生生地问崔渚:“表哥,若你是太后娘娘,你要是知道了自己被亲人欺骗,你会……你会生我的气么?”
崔渚点了点头。
李衍心中一凉,着急地追问:“你堂堂幸原公子,心胸气量居然如此狭隘?”
这与“幸原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崔渚想了想,耐心地与小表妹解释:“任何一个人,不管脾气再好才学再高,若是受到了欺骗,那也是一定会生气的。宜安表妹,你好好想想,若是人人都满口谎言不说真话,那么皇帝还如何治理天下?长辈如何管教晚辈?先生又如何辅导学生?人白白长了一张口、三寸舌,难道是拿来说谎的么?若是做人满嘴谎言口蜜腹剑,那还不如不能言语的禽兽呢。”
原来我堂堂真龙之子竟是禽兽不如了!
李衍脸色一白双膝一软,无比虚弱地倚在崔渚怀中。
崔渚则一手握着账簿,一手揽住了李衍肩背,温言宽慰:“宜安妹妹,我可以先替你瞒住太后,但你今日回去以后,一定要与端王认真商量。你和殿下寻个日子,去清心观向太后坦白了罢。太后毕竟是长辈亲人,定然不会狠厉地责罚你们。”
李衍愣愣地看着崔渚,还未来得及说话,崔渚又接着说:“就算太后执意要把你赶出王府也无妨,还有我在呢。”
李衍惊疑地问:“这是什么个意思?”
崔渚笑了笑,说:“我崔家虽不是王侯之府,但也算一方世家。若是你被太后逐出府外无处可去,那么我就给家里传封书信,把你送到幸原去。崔家虽然不能给你荣华富贵,但粗茶布衣还是绰绰有余的。若你想要嫁人,我也会亲自安排给你寻个好夫家。如何?这下子你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罢?”
这崔家表哥难道是古时圣人的投胎转世么!
李衍低下头,心力交瘁地喘着粗气儿,胸闷气短地说:“没想到堂堂幸原公子居然这么爱管别人家的闲事。”
崔渚道:“你的事情并不是闲事。”
李衍更觉自愧不如,最后挣扎着问:“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有什么特别的么?”
崔渚笑道:“你当然是特别的,你可是堂堂幸原公子的小表妹阿。”
李衍呆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崔渚说出“幸原公子”这四个字。之前李衍在崔渚面前喋喋不休或真或假地提起这个名号时,崔渚总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似乎并不愿意背负这个过于沉重的美誉。
而此时,崔渚难得自称“幸原公子”,神态语气竟是如此潇洒从容,清朗气质中又透露出一派傲然风骨,直叫李衍自惭形秽无言以对,在高大完美的表哥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
本王认输了,认输了!
你这幸原公子确实是金玉其外金玉其中,比我这真龙之子还堪称人中龙凤在世圣贤!
人间的事情,便是如此曲折矛盾变化无常:
李衍明明早就打定主意要狠狠折磨崔渚,可是眼下崔渚真的信了他的谎言,又如此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李衍却觉得脸红心跳臊得不行。
从前母亲说他是小孩子脾气,他还不甚服气。现在想想,自己打算对表哥做的事情确实太过幼稚了。
不说这位幸原公子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就说那长袖善舞的尹煦,若是知道此事也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于他。
崔渚还等着宜安表妹悬崖勒马悔过自新,在他那殷切和蔼的目光之中,李衍犹豫半天,终于咬着下唇,轻声细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