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位置。”
谈青彼时正在喝水，篮球猛地冲过来，砸在他的右肩上，在白色短袖上留下一片灰迹。
女老师的嘴打开又闭上，她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高学历，但也只算得上普通人，犯不着为了个新学生和班里这群非富即贵的公子小姐们对上。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从桌肚里拿出一包纸：“先把你的桌子擦擦吧。”
在北观中学的第一天并不好过。
他在全班惊诧的目光里站起身，敲了敲前桌的桌子。
背后有嘻嘻哈哈的声音，梁祯回头看——是周森和的那群狐朋狗友。
谈青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对于从小学着英语长大的他们来说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他的确是因为看到谈青那副样子才同意换位置的。
浑浑噩噩过了一早上，终于放学。
坐在哪对他来说无所谓，但新同桌那时候看上去，确乎是有那么些无措。
几天前周森和就在跟他的那群朋友说这件事，朋友们围着他，叽里呱啦出主意。
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
第二节是英语课，老师为了认识新同学，让谈青站起来回答问题。
梁祯没说话。
老师开了个玩笑打圆场，让他坐下。
很幼稚。谈青六岁之后就不屑再玩这样的把戏了。
回程时依然沉默。已经上课了，楼道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两人一路沉默着去书库领了书，谈青坚持自己抱，但最后还是被梁祯抢先拿了几本过去。
谈青还没来得及动，周森和已经“砰”一声把手里的笔砸在桌子上。
上课铃响，梁祯回来了。
梁祯——也就是同桌，点点头，领着谈青往书库走。
最后她咳了两声：“谈青，快去坐下吧。”一句带过，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上课。
这是别人的家事。梁祯想。
一米八几，校服短袖下露出覆着肌肉的两臂，深色皮肤，五官立体，有一种野性的英俊，整个人从上到下写着“运动细胞发达”几个字。
“同学，丢给我们一下呗。”一个男生嘻嘻哈哈朝他招手。
他回头看，是英语课上带头笑他的那帮人。
新同桌是周家私生子。他知道。
谈青把篮球丢了回去。
是你爹半生风流乱撒种，我们俩都是他乱射的一枚精子，不过一个先来一个后来，凭什么把气撒在我身上。
谈青拢了拢手里的一大摞书：“嗯，但是如果你不换的话，刚才我就更难堪了。”
“在讲这个。”
谈青回了句谢谢，盯着课本，不到十分钟已经魂飞天外。
耳边忽响起一道压低的男声，谈青低头一看，新同桌把语文书摊开推到桌子中间，书上是图文并茂的《滕王阁序》。
大家都有朋友，梁祯也不例外。
课间时有人在班里玩篮球。
谈青抱着堆到下巴尖的书，道：“谢谢你啊，不仅是帮我抱书，还有刚才换位置的事。”
班级里的人都往食堂涌去，有人来叫周森和去吃饭，走过谈青面前时还不忘撞一下他的课桌。
前桌是个男生。看了眼周森和，又看了眼讲台上抿唇的谈青，最后面无表情把自己的书一收，就这样和他换了位置。
谈青自己的课桌惨不忍睹，却拿着纸在擦他桌上那一小片水：“不好意思，弄到你桌子了。”
他看着谈青桌上一片狼藉：“怎么了？”
没办法，合该天生不是学习的料。
没有道歉。
他边看边胡思乱想，莫名有些委屈。
不该管的。
谈青坐在最后一排，斜前方坐着周森和，一个背影，但能感受到身上的怨气快冒出来了。
……就当他日行一善了。
大屏上尽是一句句由生词组装而成的话语，谈青暗暗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不会。
他不知道周森和与新同桌之间有什么恩怨。
谈青故意走得稍稍落后一些，借机看清了同桌的全貌。
有人来叫他，他收了笔，被朋友一揽肩膀推拉着走到门口。
下课铃响的时候谈青终于支棱起耷拉的眼皮，女老师抱着语文书离开前不忘提醒他：“谈青，先去书库领书吧——梁祯，你带谈青去吧。”
周森和的声音听起来很冰冷。谈青认为这正是一个十八岁叛逆少年最喜欢用来撒气的方式，声势足够洪大，行为也很戏剧性，可以让整个世界知道他的不满。
新同桌坐在位置上发呆，双手揣着兜，因为没穿校服看起来格格不入。
手中的水杯没拿稳砸在了桌子上，桌上的新书被打湿了大半。
梁祯没看他：“换位置不是什么大事。”
有人带头窃笑，好像是周森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