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了一声,就看见那小孩从抽屉里翻出来好几本杂志,话好似从未那么多一般,“你看这个,还有这个,我喜欢——”
你托着下巴心想,你忽然觉得孙权家长把你一小时180块高薪聘来,其实只是为了给自己小孩找个伴儿——孙权大概是憋坏了,好像从来没有个能跟他分享梦想的小伙伴儿似的。
入夜了的车道上还是会堵车,你想,洛杉矶也堵,家乡也堵,真是去到哪儿,都一样。
孙权小声说,“他们不管我。”
孙权不说话,有些不耐烦的抬眼看你,一脸你到底教不教的烦躁表情。
你伸出手,在那小孩的头上摸了摸,“要坚持你的梦想啊……”
没想到几天之后你接到一个电话,电话彼端说你好是刘同学吧,我想给我儿子找个家教,辅导一下他的功课——
这些都是难以回避的话题,你想。
好好好,你喜欢。
你心想。
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你懊恼,心想这种爱给别人台阶下的臭毛病,究竟是给了别人面子,还是彻底挖坑埋了自己呢?
你已经不像年轻那会儿畅所欲言了,再开口多了斟酌,却少了真心。
可是没多久你就动了想把他从十八楼扔下去的心思,你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向他,“你说你数理化也挺好的,怎么英语就是搞不明白呢?”
大家寒暄、拥抱,你却用余光瞥见孙权也默默拿起了羊绒大衣,他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戴上眼镜了,曾经染得乱七八糟的红头发也规规矩矩染回了黑色。
你是一杯倒,而孙权自小千杯不醉。
你在副驾驶座上暗自心疼,却见他伸手过来,拍拍你的膝盖,“抽屉里有醒酒药,你吃一颗,会舒服一些。”
孙权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挺好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还是那双白而修长的手——没有戒指。
可是我又没兴趣。
又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那人的左手,好像也没有。
孙权熟练的驾驶着车子在车流中穿梭,你想起来大概很久很久以前,孙权刚领到驾照的那一天还给自己打了电话,他说自己也是有驾照的人了,不用你接我了,下次换我载你——
多少年了啊,你心想。
你心里暗自埋怨起来自己的八卦。
可是那些场面话,那些可以在同学面前侃侃而谈的东西,在面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啊。”你第一次去给他当家教的时候感慨。
有梦想是好事啊……你看那孩子提及篮球时格外生动的表情,有些艳羡的感叹,“你要努力啊,权权。”
你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各种篮球杂志,你甚至想微微笑问他,“这位亲,你是不是也想说‘教练我想打篮球’了?”
早就不是出门伸手就能打到车的时代了,那些个app你还没来得及装,刚想回头仰脸笑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就听见那人在夜晚叹了气——“你还在躲我吗?”
没想到,孙权也到了要开始准备醒酒药的年纪了啊……
出了餐厅冷风彻底袭击了你,你连忙想要快走两步甩开身后那人的如影随形。
你在副驾驶上换了个姿势,醒酒药好似开始生效,你没有方才那样痛苦了。
“不,没有——”
对方一脸无所谓,把作业本一摊,“没事,我以后又不想当翻译家。”
人到中年很多事都变得小心翼翼,有所为有所不为看起来好似是用高超的自律精神自我约束,更多时候,则是因为已经失去梦想之后对现实的臣服和怯懦罢了。
于是在那一个又一个夜晚,你被他架着,跌跌撞撞走回宿舍,过了时间点儿,干脆踩着孙权的肩膀爬回宿舍里。直到有一次穿着裙子那小孩红着脸对你说,“这次真的别翻墙了……不、不太好。”
“好了少爷,阿姨叮嘱我了,让我好好辅导你写作业——来吧,今天先从英语开始。”
“啊?”突然被打断的孙权有些纳闷的看向你,台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柔柔暖暖的。
你和同学们说要走了,别送。可是同学们嘻嘻哈哈的跟你说,下次见啊,以后去洛杉矶找你。
也是,自己都开始长白头发了。
“伯母身体还好吗?”
你看了那小孩一眼,“哎,你今天上课学什么了?初二的课业我还是可以的,要是你需要我辅导辅导,我可以给你当家教,怎么样,打个98折。”
是智商和情商的双重压制。”你笑眯眯的说,“就算你家离我学校不远,你这每天放学就来一趟,合适吗?你爸妈不说你吗?”
你才惊觉,原来小孩长大了,于是那天才不情不愿的跑到他家凑合了一宿。
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于是你装模作样的去开副驾驶座前的抽屉,从里面滚出来一瓶药,吃剩下一半,你打开,服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