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沈青梧诚挚望着他,似乎发自真心,沈栖霜并未接话。先是略略侧目,如同审视一般回望。
——他将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划得很清楚,哪些人该防,哪些人可以亲近,向来是楚河汉界。沈青梧不会在他划的“自己人”之内,因为他们有利益衝突。
看着他的时候,沈栖霜觉得他眼睛里有些东西很眼熟,那或许是依赖、信任……不过稍微对比就能辨别不同。
依稀是有人眼里带着光,脸上还有笑意,相衬之下沈青梧则显得浮于表面。
不过这并不重要……
沈栖霜定定看了半晌,缓缓抬起手。
这次沈青梧没有躲开,反而温顺低下头。手指拂过鬓边,隔着发丝很轻地摸了下,显得亲昵。
沈栖霜淡淡开口,“你想出宫,以后跟着我。”
之后京中总会见两人一道,没人说得清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就连皇帝听闻也觉得异样。
偶尔,沈青梧会觉得沈栖霜是个很温柔的人,观人入微又通晓人心,通透而明智。偶尔又觉得他冷情,分明身在红尘中,情绪却不受牵动。
“我听说皇兄身边有个伴读,后来静养一道带着去了山上,怎么没见他回来?”
沈青梧问起的人是辛妄,他听别人说过,那是沈栖霜身边的红人。话不多但很受重视,沈栖霜走哪都跟着。
“怎么了?”沈栖霜骤然听闻,有些恍惚。自从入京,他已经很久没过问辛妄的动向,仿佛隔世故人。
“只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得皇兄青睐?”
“那当然是……”沈栖霜略停了下,偏过头掀起薄唇说:“听话的。”
他挨着椅背,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不是问他去哪了吗?
我丢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说些不该说的话,好像变得不乖了。
弟弟不知道,我尤其厌恶心思杂的,不安分还有以下犯上的风险。你可擦亮眼睛,尤其身边伺候的要仔细挑挑。”
他的神色并不凌厉,以至于旁人会将他的话当做善意。
沈青梧不由想起之前去长忆宫见过的小太监,确实单纯到迟钝,显得不大聪明的样子——或许刚好贴近沈栖霜的标准。
虽是这么想,但他却附和,“皇兄说的是,我也不喜欢……”
“正好,今日有机会。喜欢什么样的自己去看了,我替你跟母后说。”
恰逢此时,皇后请了一众姑娘来宫中赏花。其实赏花不过借口,想给沈栖霜娶妻才是真的。皇后本意是让他自己相看,结果他闹了个失踪,宫里到处找不到人。
却偷偷领着沈青梧来看戏。
沈青梧没接话,转头远远看向戏台,“皇兄,这唱的是什么?我好像没听过。”
“这出名为‘长生殿’,”沈栖霜同样看过去,“想让他们试试作曲,没想到真编出来了。”
台上正唱到,马嵬坡前玉颜空死,翠翘金雀玉搔头。
沈青梧听见戏曲激烈,若有所思,“可惜了,相爱的人Yin阳相隔……”
沈栖霜说:“佛说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天理不可逆,由爱生忧怖。你觉得苦吗?不都是自己选的,自该受着。”
“所以,皇兄才拉着我来看戏?”沈青梧恍若初醒。
“怎么这么说,我没绑着你来,也没有阻着你走。”沈栖霜侧目而视,“想相看便尽早去,现在还来得及。”
沈青梧在袖子底下攥紧了手指,他想,他们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栖霜边上有皇后Cao办,皇帝对他也纵容。不像他,生母为了保命装疯卖傻,又无外家支撑。寻常皇子即使不娶妻也早该纳妃,从前沈栖霜没回来也没人问过。
——这确实是个机会。
“其实母后也是一番好意,皇兄不必排斥。”沈青梧轻松说:“即使推了今天,日后又该如何,总不能孤身一人。”
说起这个,沈栖霜戏也不听了,倾身越过自己坐的椅子凑近说:“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就不想娶个可心人在身边,嗯?知冷知热,到底……是跟宫人不一样。”
他故意停了下,好似勾着沈青梧遐想。
沈青梧原本在说他,反自己闹了个红脸,“我”了一声,说不出话。隻得匆匆过扭头,低声说:“皇兄还未娶妻,我不好越过。”
“这样啊……”沈栖霜复又靠回去。
两人都没再说话,等着唱过这一段,沈栖霜提出回宫。
沈青梧此时才抬起头,他看戏台上各类角还没退场,这场戏分明还很长。尚且记得沈栖霜刚来时看得认真,眼神都不错,如今未完便先厌弃?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沈栖霜说:“到这里就足够,余下不需看了。”
“哦,”沈青梧将视线挪回来,乖乖点头起身跟着他离开戏园子。
身后戏台铿锵铁戟声转为悠长模糊却没有停,兴许戏班不确定他们是否离去,又或是因为戏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