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辘辘向前,虽然京城的路算得上是平坦,些许颠簸还是免不了的。原本专供越容乘坐的车厢里坐一个人正好,两个人就不免得有些许拥挤了,于是嵇子明干脆把越容搂进怀里护着,总归能舒服一些。
越容也不抗拒,顺势懒懒地倚在嵇子明怀里,抽走了骨头一般没有形象,眼睛也阖上了,一副有些困倦的样子。
可药性解了,事情还没解决,越容也没敢真正歇下来,就这么闭着眼开口道:“说说吧,你是怎么钻了别人的套。”
嵇子明脸一红,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是怎么被小姑娘撞翻酒盏,又怎么没防备地把酒喝了,还稀里糊涂地跟着人家走到后院的事儿给说了,末了更上一句:“我回京城这几个月一直都老老实实的,也没同人结仇结怨的,谁会想害我……”
嵇子明等着越容解答,可越容就眼都没睁,显然在等着他接着说,嵇子明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的判断:“虽然还是冯派可能性大,但我想不通,若是我真的与张二姑娘……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张右丞成了我岳父,怎么看对他们都是弊大于利啊?”
“他们也是急昏了头。”越容语气冷冷,“张右丞爱女如命,你若真和张二姑娘成了好事,陛下再嫌丢人也会施压赐婚,随后就把你丢回牧庸关。张右丞本就不偏不倚,这么一来无论是记恨你还是为了避嫌,都不会帮你分毫。他们拉拢不到张右丞,也不让你我拉拢。如此下作又愚钝的事情,也的确是他们的手笔。”
越容与冯派交手多次,嵇子明相信越容的判断,他细细想来仍觉得有些后怕。
此时或许是车轮轧到了石子,颠得厉害了些,把越容又往嵇子明怀里送了送。嵇子明一低头,就能瞧见领口裹着的雪白脖颈,他知道再往衣领里深几分,那玉一样的肌肤上便布着他留下的痕迹。
正当嵇子明心猿意马之际,越容又开了口:“说起来若是不出这回事,张二姑娘的确是你不错的选择。”
“表哥胡说什么呢。”嵇子明打断了越容的话,见越容眉头还紧锁着,又伸手轻轻揉开那蹙着的眉。
越容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家世也好,性格也好,都很合适。”
嵇子明听不下去了,干脆开口往那截脖颈上咬了下去,逼得越容不得不止了话头,无奈地看了看嵇子明。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车厢外有商贩的吆喝声与路人的说话声,可车厢里只能听到轻缓的呼吸声,颇有些天地间唯剩彼此的味道。
嵇子明抱得正舒服,恨不得这路长一些,再长一些,可到底路总是有终点的。把越容扶下来后,嵇子明突然想起近日困扰他的事,向越容问了起来:“表哥你帮我瞧瞧,我一月前向我在牧庸关的军师递了信,怎么人也没来回信还不来?按理说我往返一趟牧庸关也就十几日时间,可是路上有什么耽搁。”
越容神色淡淡:“驿站送信比不得专人来回,自然要慢上许多。再者你那军师上了岁数,许是车马行不了太快。”
“你怎么知道我那军师上了岁数?”嵇子明仔细想想,不记得自己同越容提过这人,便疑惑地问道。
“你的什么事我不知道。”越容把凑得过近的嵇子明推开,又帮他把被压皱了的领口抚得平整些,“别想太多了,今天也长了记性,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场局便如此无声息地做了又无声息地破了。事关天潢贵胄与高门贵女的名节,哪怕查也不能摆到明面上来查。越容含蓄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来张右丞,最终也只是在井里找到那个已经溺毙了的小丫头。那丫头是张家从人牙子手上买回来的孤女,人一死,再没什么能查下去的线索了。
嵇子明被这暗箭扰了一回,真切地明白了这京城的暗箭并不比牧庸关的刀枪好躲多少。原以为史书上的那些污糟事只发生在前朝,这下子才觉得自己切切实实地处在这汹涌暗涛之中。
这想法他也诚实同越容说了,本以为越容会像往常一样嘲笑他,不料越容眼眸垂着,只是无意识地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正是十月十五,是越容的生辰,天上只有轮明月亮得晃眼,在越容眼下落了两弯Yin影。
嵇子明本是来讨酒喝的,拉着越容在院子里摆酒赏月,不曾想就因为自己几句话就惹得越容不高兴了。他想不通原因,总不至于是因为自己想法太蠢,也不该是因为他顾着越容身体拦着他喝酒的缘故。
他想不通,便开口问了:“表哥怎么了,我知道我说得幼稚了些,但也气不到你啊?可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越容抬眼看向了嵇子明。当年越皇后容貌才情都是京城有名的,而最让贵女们艳羡的便是她白皙的肌肤,比那些敷了粉的还白。嵇子昭与嵇子明的五官轮廓像皇帝,而这皮肤则是像越皇后,甚至嵇子明落地时皇帝还遗憾他是皇子而非公主,没能继承越皇后的美貌。还有传言皇帝曾经还同越皇后说笑,道是兄弟俩未来的妻子会不会嫌弃夫君比自己白。
可如今的嵇子明,在京城养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把脸养回来了些,却到底还是被牧庸关的风沙挫磨得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