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大多是无依无靠之人,若是在铸造坊内猝死,恐是无人认领的,便备口薄棺埋在矿山附近。”
林之倾说了这么半晌,汤也没喝上,茶也没续上,李胥尤为无奈,叹了口气,拿出一串饱满水嫩的葡萄,分了一半给崔敬澜,剩下另一半,则拿在手里开始剥皮去籽,接着将果rou统统蓄起来放入空碗,不消一会儿,就堆了满满一碗。
崔敬澜偷偷扫了一眼,捏着葡萄上下打量,心想,李胥从前可没这么讲究,葡萄都是直接丢嘴里便吃,连籽都不吐,怎如今忽然转了性?遂又忍不住偏过头端详,却见他捧着堆成山丘的果rou,放到林之倾面前,还不忘塞个羹勺到她的手里。因太过震惊于眼前所见,嘴里的一整颗葡萄被崔敬澜囫囵吞下,卡在喉头,不上不下,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才把捣蛋的葡萄就地正法。
林之倾没有扭捏推辞,大喇喇的挑了个浑/圆的果rou,咬了一口,点点头以示满意,一口气吃了半碗,才抬头道:“明日我去趟京兆府,仔细查看下死去工匠们的卷宗。”
崔敬澜虽说不出个所以然,心底总觉得此案有了些突破,他转念一想,道:“京兆府尹此人可靠否?”
林之倾嘴里含着半颗葡萄,含糊道:“你们放心,我与赵禅共事多年,他一向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不会平白无故到处说嘴。”
案子须一步步查,不可Cao之过急,眼下正事谈妥,只余琐事。
日头偏转,凉棚透罩下的Yin影逐渐东斜,林之倾忽然想到件要紧事,一脸茫然道:“适才我不觉,如今一思忖,若是雷雨天这棚子岂不是要积水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还不简单,取中段戳几个小孔即可排水。”李胥轻描淡写道。
林之倾皱眉,抗议道:“不妥不妥,这岂不就是屋外下大雨,棚下漏小雨么。且雷雨天本就昏暗,棚下更是变本加厉,shi乎乎再添上黑漆漆,令人心烦。”
“那……那我想个办法将这油布作成……可自行收放的?”李胥略迟疑,自己的夸下的海口若是完不成,这可就丢脸了,他想了想,索性直接放弃道:“我作不到,兰若,这事留着你来想法子,我当个苦力便好。”
原本弥漫在三人间的紧张气氛,竟在家长里短的闲扯中烟消云散,崔敬澜不由地抬头看棚顶,思绪随着话音,也忍不住思索起了雨天的应对之策……
翌日,去京兆府拿卷宗一事格外顺畅,赵禅干脆借故避开林之倾,一路放行让她在库房内随意翻找。这些工匠系病死,死后又无人认领,羽林营将一切事由上报京兆府后,赵禅自是懒得搭理,随手记些人名、年纪和户籍等情况,便不了了之。未免夜长梦多,林之倾将铸造坊搬至西山银矿后,所有死亡工匠的记录册一并翻找出来,一同带回了大理寺。
彻夜翻看案册,林之倾发现了诸多隐秘的疑点,铸造坊迁入西山第三年,周实勋升任户部尚书,同年工匠死亡数急剧增多,之前几年偶有人病死却不至于人数如此庞大。而前头两年的工匠多是穷苦人家为谋生路而来作工,病死之人原本就是身患顽疾年老体弱,死后家人将尸身带走安葬,鲜少有不闻不问的。
从第三年起,这些工匠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寡之辈,不幸死去后,连个认领之人都不见踪迹,京兆府案册只寥寥数笔写道皆是孤儿,且几乎个个死于肠绞痧!最让林之倾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病死的工匠们年纪甚小,有些居然不足十六。
林之倾合上案册,揉了揉酸涩的双眸,所幸这些尸身多埋于西山附近,找些亲信偷挖出来不是费劲之事,她只想弄清楚,这些工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惜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待实施此事方知其中的不易,首先西山离城内路途甚远,行车需半日时光,白日里无法拖着一车尸身招摇过市,只可夜间行事。然夜间作事才是最艰难的,宵禁后城内有武候巡街,须比白日里更谨慎上百倍,看来大理寺的衙役是派不上用场了!
“不如请羽林相助吧?”林之倾已是自暴自弃之态。
李胥摇头,道:“羽林驻扎于城外无诏不可随意调动,且不说此事会不会让舅父发觉,单论这盛京城,人多眼杂,一个不小心被有心人察觉异动,朝上几句煽动之言,后果不堪设想!”
“唉……盛夏天尸身腐烂加快,许多细枝末节都会被掩盖,当真是时不我待。”林之倾略有焦躁,自嘲道:“我也不能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而盼着铸造坊的工匠得肠绞痧早早死掉几个啊!”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崔敬澜竟不请自来,问了来龙去脉,果断问道:“敢问林大人需几具尸身?”
“我仔细筛查后,略觉几人有疑点,要的不多,三具。不过我还未见过尸身情况,恐到时出现变故,要不了三具。”
“此事好办,尸身我去挖,带上亲信副将换上便装,我俩定然不会露出马脚。只是要委屈大人一把,我等不懂如何辨别尸身,需大人从旁指点……”
话音未落,只听李胥截断话头,抢先道:“黑灯瞎火的,多个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