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捂着脸悻悻退到掌柜身边,掌柜低叹一声,权当没看见那边状况,垂首拨起算盘珠子。
薙芳自然听到了这番动静,隔着帷帽也能感受到那大马金刀坐到自己身旁的壮汉投在自己身上的放肆目光。
“小美人,一个人啊?”临危不惧,好胆识啊。王老六心想。
“不,”薙芳白纱后唇角微勾,“在等银子。”
“银子?”王老六皱眉,不解道,“什么银子?”
“嘘,”薙芳虚虚竖了根手指,另一只手食指蘸了茶水,在漆色桌上轻轻描画起来,“认真看。”
她声音又轻又静,好似石子投入湖心泛起的圈圈涟漪,又似悄然无声沉入湖底的石子。
“我给你算上一卦,你把银子交给我,好不好啊?”那声音继续道,好似发丝扫过他脸庞,温温柔柔,叫他整个人迷迷瞪瞪起来。
王老六掏出怀中荷包,点头道:“给,自是要给的。”
薙芳勾下最后一笔,尾指勾起荷包带子,满意地掂了掂:“如此,你便听好了。卦象说,你怕水,是吗?”
王老六眼里闪过一抹迷茫,薙芳再问一遍“是吗”时,他点头:“对,我怕水。”
“卦象还说,你今后若多做一件坏事死后便要多下一次油锅,”薙芳嘴角笑容更大,“你怕吗?”
“怕,我怕。”他像是预见了自己将来那可怕下场,整个人见了鬼一般惨白了脸色,身子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怕就回家,”她蓦地敛去唇边笑意,眸底泛着幽冷的杀意,“还等什么?”
王老六抖动的身子蓦地一僵,而后腾地站起身来,脸上情绪变幻不定,一会儿惊惧一会儿狂喜,嘴里一面重复着“回家回家”的字眼,一面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掌柜和店小二有些错愕地收回目光,看向仍在座上且毫发无损的女子,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薙芳侧身,蓦地吐出一口血来。帷帽的下摆掀得不及时,溅上了星点血迹。
她舔去嘴角残血,右手握住了左手手腕上隐隐发烫的镯子。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今晚她就要借助阵法克化这镯子里剩下的灵力,否则再这样被动下去,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回去仙界了。
解决区区一个杂碎,不过画了个最低等的术式,竟耗费镯子里近半灵力,还险些反噬再次震碎自己好不容易修复了五成的脏器。
苏复揣着怀中银票兴冲冲地奔回客栈时,并没有如约在位置上见到薙芳。他脚步一顿,面上笑容霎时烟消云散,心底只剩一片凄楚。
“小二哥,”他揪住正在擦桌子的店小二,指了约定好的那张桌子,“之前坐在这里吃饭,头戴帷帽的……”
“啊,你是说那位红衣姑娘吧?”小二指了指楼上,“她方才吐了好大一口血,现下回房歇着了。我说给她请个大夫……”
话还没说完,苏复已经白着脸冲上了楼。他听那小二说得吓人,已经做好准备推开门看见薙芳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的一幕,谁知忧心忡忡地推开门时,那人好好地端坐在房中,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没见半分虚弱的模样。
薙芳目光扫过他shi漉漉的眼睛,嘴角不悦地往下压了压:“事情办好了?”
他沉默点头,哪里还有半分适才回客栈的喜悦盎然。苏复自怀中掏出银票递给她,在她对面落座,一脸担心道:“芳芳,那小二说你适才又吐血了,你可还撑得住?”
薙芳瞧了瞧数额,看来这傻子口才还算不错,典当了整整千两。如此一来,钱财这方面暂时不会紧缺了。
“撑不住。”她冷淡地打断那人絮絮叨叨的关心,在他苍白了面色时微微笑了笑,“所以,你得出份力了。”
苏复应她要求,在镇上买回了成色最好的朱砂,按照她给自己的式样在房中腾出的空旷地方画上了图阵。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阵眼中心盘腿坐下的薙芳,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口问道:“芳芳,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薙芳微挑了眉:“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好奇。不过,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晚势必得替我护好法,否则……死人是没办法开口告诉你秘密的。”
苏复脸色一白:“你不会死的,芳芳,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薙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轻轻合上了眼。
她没料到这具躯体比她想象的还要没用,克化掉镯子中最后一丝灵力已是三日后。而更叫她惊讶的是阵外与自己对坐的那人,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那个双目无神,眼下青黑,双颊凹陷,面上半点血色也没有的人,当真是之前那个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少年?简直就像是传闻中被Jing怪吸干阳气,只剩一副皮包骨头的干尸。
心念不过一瞬间。还不待她动作,那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有气无力地抬起来,恰恰迎上她适才睁开的双眼时,好似风中残烛稍稍炸开的火花,却在下一刻彻底熄灭。
眼神涣散地倒下之前,他好似动了动嘴唇,像是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