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她儿子嚷了声,“妈,你轻点拍,我是病患。”
“我是病患他妈,快打招呼,余医生是你妈小学和初中的同学。”
儿子目瞪口呆,他说道:“妈,你还有做医生的同学呐。”
汤凌爽瞬间被惹火,她揪住儿子的耳朵,教训道:“怎么说话呢,你妈不会读书,不代表你妈不能有个会念书的同学。”
“啊,疼疼疼。”儿子在威逼之下,叫了声:“余阿姨好。”
我被母子俩的互动逗乐了,瞬间感觉值夜班的疲惫减轻不少,“你好。”
“对了,书帆,我加你个微信,以后都在鹿城,有个照应。”说着,她点开了二维码。
因为我的手机在桌上放着,不好推辞,于是便加上了。
汤凌爽的微信头是她的自拍。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谁知她突然要将我拉近小学和初中的微信群。我再三推辞,她才放弃。
“哎,一个你,一个张坎,跟人间蒸发似的,谁都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
“张坎。”我问道,“他的联系方式你也没有吗?”
“没有啊,我和他初中谈了不到一个月就分手了,之后再也没联系过。”
不到一个月,那这个孩子。
似乎知道我心里有疑问,她吩咐儿子去外面等她。
门关上后,确认儿子没有偷听,她才放心说话:“你看子涵的年龄,应该猜到了。我当时突然转学,是因为怀孕。子涵是我15岁那年怀上,不是张坎的,是我前男友的。当时爸妈让我打掉,我死活不肯,偏要生下来,他们拧不过我,对外说我转学了,办好手续后,把我送去洲市生孩子。生下子涵后,户口落在我爸妈头上。一家人回鹿城后,没回柳镇,因为怕村里人多嘴杂,干脆一家人留在鹿城市区。我爸妈为我和子涵牺牲了很多,幸好我熬出头了,这几年做直播也赚了点钱,在鹿城贷款买了个房子,现在一家四口住在那里。房子在隋南路,离你们医院不远,所以半夜挂急诊,才来这里的。”
“孩子的事,你前男友知道吗?”
汤凌爽擦了下眼角的泪,说:“他不知道,我怀孕的时候他人都联系不上。张坎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没多久就验出来了。”
“那他怎么说?”
“他是个君子,虽然这么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太妥当,但张坎在我眼里是个真君子,以前是,现在也是。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动过歪心思,我前男友联系不上,他去台球厅、网吧找人。后来我不想耽误他,提了分手。我去洲市生孩子的事,只有他知道,现在看来他一直帮我瞒着。”
汤凌爽走后,我回到办公室,翻看张坎的诊疗记录,找到他的联系方式,决定第二天打电话问下他的近况。
张坎的电话是个女人接起的,她的声音很沙哑,听着像刚哭过。
“喂,哪位?”
“您好,我是鹿城第一医院的医生,请问这是张坎的手机吗?”
女人的声音令我慌神,我决定用另一个身份面对她。
“是。”
“请问他最近能来复诊吗,上次——”
“阿坎他,前天去世了,他再也不用去医院,不用受罪了。”电话那头的女生失声痛哭。
我的耳朵一阵嗡鸣,全身的力量被迅速抽离,瘫软在座椅上,久久无法动身。
张坎,去世了。
我明明一个月前才看到他,虽然脸色不好,但不会这么快的。
我快速浏览他的诊疗记录,肠胃炎,阑尾手术,手臂骨折,心肌损害,高血压,这些靠手术和药物治疗控制住,都没问题。但,重度抑郁,当我看到最后一页诊疗书时,终于明白他离开的原因。
张坎的追悼会不在柳镇,而是在鹿城市郊的一家公共殡仪馆举行。我将这个消息告诉汤凌爽后,她哭了很久,等待平复情绪后,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原本想将这个消息发到小学群里,被我制止,这是张坎姐姐的意思,也是张坎的意思,他不希望太多人参加葬礼。
“阿坎生前不爱热闹,他经常和我开玩笑说,哪天死了,葬礼只有我和他姐夫就够了,因为只有我们会为他的离开难过,如果太多人来,他说自己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把人赶走。我想,最后一遭,让他走的顺心点。”
我向姐姐解释打电话的原委,以及再三保证只会通知汤凌爽后,她才将灵堂的地址告诉我。
“至少,告诉方豫。”汤凌爽说道。
“方豫知道,张坎姐姐打电话通知他了,毕竟他是张坎儿时唯一的玩伴。”我说道。
那天,鹿城是个艳阳天,年还没过完,天却不冷。我和汤凌爽一早来到灵堂。灵堂立了三个花圈,一个是姐姐姐夫挽,一个是张坎生前共事的两位同事挽,还有一个写着“挚友方豫敬挽”。
我望着遗像,黑白底色下封印着一位俊美少年,那应该是他十七八岁的样子,和我高中遇见他的模样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