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肘擦出血,混着尘土,灰红一片,好在一小的校服裤是长裤,下半身只是沾了土。但,最大的问题,是眼前这辆散架的车,记得爸妈当时推着这辆车,对我一遍遍叮咛“好好珍惜”。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我将它扶了起来,却不料散架的车竟比之前更难控制,重心不稳的我再次跌坐在地上。路上的行人骑着他们完好无损的自行车、摩托车,眼神里满是探究,却没一个肯停下帮我。
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一共8下,宣告本人第一天上学迟到。我呆坐在地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心中的酸楚混着被风吹疼的伤疤,猛烈击打我的泪腺。
正当眼泪快要完全模糊我的视线时,一辆蓝白色山地车飞驰而过,车上的少年半弓身体,远离座位,如同风中耸立的高山,和我这副可笑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啪嗒,接连几颗硕大的泪珠滴落,让我稍稍看清了少年的背影,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T恤下方有几条绿色的条纹,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一双Airforce1,托管班的初中男生炫耀过鞋子,所以我记得。
他的背影如同夏日般纯粹富有朝气,灰头土脸的我仿佛与他处于两个时空。
却在这时,他停下了,脚步带着车子步步后退,跨过一条无形的线,来到我的时空。
“你是一小的吧,摔得很严重吗?”他的嗓音处于快要变声的前期,像是还未熟透的蜜桃,清爽干脆。
我见他的背影时,以为是个初中生,等他面对我,却瞧着和我差不多大。
我点点头。
他将车子靠在不远处的树桩上,而后再次跑到我面前,伸出手,说道:“你先起来,试试看还能走吗?”
他的手心朝向我,我却不敢将手放上去,这双沾满尘土的手犹豫半天最终放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起身后,踉跄了下,和他说了句:“可以走,谢谢。”不过,12岁的我,别扭又害羞,那声道谢几乎不可闻。
“没事。”他笑了,如艳阳般,令人内心洋溢,“你是几年几班的?”
我望着他的笑愣了神,这在他眼里或许是警惕,于是他解释道:“我也是一小的,看见你的校服才停下。”
“六年级三班。”
他的眼睛清澈如泉水,装满欢欣,“同班同学啊,转学来的?”
说话间,他已经蹲下身帮我重新拼装散架的车子。我木讷地点点头,却忘了他正低头固定车座,可能是没听到我的应答,他扬起脸,再次问道:“从哪里转来的?”
我不敢看他,但也不好转过头,怕不礼貌,最终只扭过去一点点,眼睛聚焦在不远处的油菜花田,才答道:“北京。”
“北京啊”他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个地名,“我小时候和家人去那边玩过。”
我没有接话,趁他专注于和我的车子较劲时,偷偷看两眼他的侧脸。一张圆钝的脸庞,那时他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到后来已经完全消磨干净,我才发现原来他凌厉的下颌线。他的五官舒展,眉眼长得温柔,皮肤不算黑,些许麦色,柳镇靠海,常年被海风吹拂长大的人拥有这样的皮肤已经算是白皙了,脖子上有条项链,因为吊坠藏在衣服内,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好啦。”当我观察完他的侧颜后,修理工作也大功告成,“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谢谢。”我接过车头,稍稍摆动两下,很牢固。
他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抓了下头:“客气什么,都是同学。你认识去学校的路吧?”
“认识。”这条路开学前,王老师带我走过两次。
“好,那我先走了。”
我刚想问他,不一起走吗,他突然回过头,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余书帆。”
他重复了两次后,说道:“书帆,和你商量件事,你不要和老师说我帮了你,可以吗?”
书帆,柳镇人很少连名带姓地称呼彼此,似乎觉得不礼貌也不亲切,初到王老师家时,他们便都叫我书帆。这样的称呼于我而言别扭极了,可他念出来,竟顺耳、好听起来。
“助人为乐,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啊。但是”他的神情有些为难,“我还得去吃个早饭,肯定没法和你一起进班。我懒得解释那么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我睡过头了。反正老严也习惯了。”
“老严?”
他见到我满头雾水的模样,好心解释道:“老严是我,不对,是咱们班主任,教数学的,可凶了。你要是考试退步,她还会打你手板呢。“
这不是体罚吗?初来乍到的我被柳镇的教学氛围吓到,体罚学生是犯法的呀,但眼前的少年却不以为意。他满脑子想着赶紧吃上早饭,和我挥了挥手,赶忙骑车离开了。
那天,我和班主任解释了迟到的原因,对于张坎帮助我的事,只字未提,只说是路过的好心人帮我重新装了车子。班主任倒也没为难我,说了句,“以后这么花里胡哨的车不要骑了,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