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面色尴尬,为自己的草木皆兵,也为她对梅津的步步紧逼。
冗长的队伍,领舍饭之人走一个少一个,皆为人生过客,走马观花似地掠过梅津的视线。只有彼方的魏越深刻而清晰地落入梅津眼中。
纷繁喧嚣的街市上,二公子悠哉悠哉地凭栏而立,眉目含笑,手中拿着的正是梅津那瘦金体的对联。招呼着摊点前的人领走它。
将才梅津撞进魏越怀里的一幕,想必是落入了众人眼中,此刻梅津站在这路边,尚且有人认出她,嬉笑着说谢谢少夫人。
似是听见了这里的动静,魏越偏头看见她。不等梅津走过去,他便朝着这边走来。
“说完了?”
梅津摇摇头:“没,还有一事,想求公子帮忙。”
魏越看了表嫂一眼,问:“何事?”
“我想,带着严澈来魏府,过了新岁再送他回去。可好?”梅津支支吾吾,也只说出这么一句。
但魏越想是看穿了梅津一般,说:“自然可以。便是这事?”
“嗯。”
魏越犹豫一会儿,终究还是微微低头,用着生疏的语气说:“既如此,那便,多谢你啦!魏成泽这小胖子,定会很高兴的。”
那一个“啦”很像是魏成泽会说的话。
甜甜的。
说完魏越自己不禁别过脸去干咳几声,妄图掩饰他这语调。
“嘣”地一声,梅津心中有烟火绽放,豁然点亮整颗心。
“对了,我刚要把嘴皮子磨破了,才把你那对联送出去几幅。你快去努努力,不然你这定然没法超过我了。我去对面看看。”他指指梅津表嫂那里,说完还露出一副得意又无奈的神情。
“公子,我,我也去。”她撒谎了,她不想让魏越知道,十分不想!
“在这等着。”魏越轻松道,“上次望湖失手,打了你表哥一顿。我去慰问一番。你跟着去做甚?同我一起慰问慰问?”
他是一开始便知这件事。
以正常人的推测,表嫂在她面前哭诉,也不会是哭诉家长里短,只会是最近,最严重的事情。而表哥本就一贫如洗了,能值得哭诉的严重事情,也只剩下他被打这一件了。
所以,他在问自己那句时,便知她没脱口之事。
可他还谢自己,为小公子带去了严澈;让自己去把对联送完,要许她一个愿。
那他如此说,是为了使她宽心。
魏越大步穿过人群。此时望湖带着严澈已经入了府。表嫂独自狼狈地站在路边,等待梅津。
可她没等来梅津,反倒是等来了魏越,以及他身后的陆定然。
“魏二公子。梅津,她都同你说了?”她诧异道。
“嗯。”魏越点头,“你想如何做?”
他这后半句话,实则是魏越并不清楚她要梅津同自己说什么,只根据自己的推测说出来的。
但此话出自魏越之口,便如一个保证一样。表嫂不及深思,便全盘托出:“公子,梅津她表哥在赌场叫人给打了。我就是想劳公子给查查,是哪个天杀的能干出这事来!黑了心的东西,下手毒得很,打得她表哥,如今已经卧床不起了。”说着便要哭。
“指使并Cao纵”了这件事的魏越听着这话不仅不恼,反倒想笑。一本正经地说:“这事儿,看在梅津的面子上。我帮你。”话锋一转,“但有一事,还得你点个头。”
表嫂忙点头,此时不论魏越说什么她都会同意。但她不曾想到魏越接下来所说的话:“行,严笃义这事,看病得要钱,抓药也得要钱,你们一家子吃喝都要钱。”
“公子明鉴。我,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拿舍饭的。”
“钱,我给你。”魏越顿了一下,又慢悠悠道,“严澈,得在魏府待一阵子。”
“什么?”表嫂诧异,“严严,他,为何要待在魏府?待多久?”
她以为魏越要留下严澈做人质,等着来日他们还钱,急忙说:“公,公子,这钱我不要了。严严你不能带走啊!”
魏越说:“你想多了,儿子会还给你的,钱也不必你还了。况且,他姑姑在这府上,我不会把你儿子怎么样的。”
“那公子这是何意?钱不必还了?”
魏越道:“别无他意。换句话说,便是我花钱,买你儿子一段日子。你自己思量思量,这桩买卖,你只赚不亏。”
表嫂愣在原地,仅有的一点盘算在脑内盘旋,以求得出最佳的话来回应魏越。
她此时,确实分文没有,家里的严笃义也确实躺在床上,喝的药也是赊账来的。
这些账也不知何时才能还上。她又忆及从山里躲债出来时,在客栈内的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那些孩子或是走失的,或是被偷来的,或是父母卖过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命运都被攥在人牙子手中。
她从未想过卖儿子一事,但此时魏越竟以这个说法来向她讨要儿子。虽然只有一阵子,终究会让严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