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Cao场出来,她直接跟妈妈回家了。江黎是属奥特曼的,家是她的变形器,只要一回家,她便自动穿上了厚厚的铠甲。在家里,她比在外面更坚强,事情发生后,她从没在爸妈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偶尔想起自己不能保送北清,伤心难过,眼泪如chao水般涌出,这时她会反锁卧室门,躺在床上瞪大眼睛,使劲儿盯着天花板上的大灯看,直至chao水退去。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妈妈看她时,眼里依然是抹不掉的失望。江黎知道妈妈在怪她,怪她每天放学背书包回家,为什么偏偏保送考试前一天晚上突发奇想将书包放在学校。可教室就是放书的地方,她没有错,错的是偷她准考证的人,但她没有解释的机会。
胡思乱想间,江黎已经上了六楼。六楼大多是杂物堆放间,学校多余的桌椅、旧的实验器材等都分类堆放在那里,因为终年人迹罕至,显得格外Yin暗chaoshi。
在光线暗淡的走廊,江黎看到一束不那么明亮的光,里面飘荡着的各种各样的悬浮物,看上去格外热闹。
她朝西边的窗户走过去,走进光圈,仰着头,闭着眼,双手微伸,尽情享受一天之中阳光最后的馈赠。柔柔的,暖暖的,好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夕阳无限下沉,温暖渐渐离江黎而去,失去水晶鞋的灰姑娘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神色怅然地望向窗外,百年老树上零星点缀着些许绿意,胡乱生长的树枝在微风的抚摸下轻轻地摇曳着,春天毫无征兆地来了。
江黎推开窗户,春风迎面拂来,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她多希望能乘风回到保送考试前一天的那个晚上。那时,希望尚在眼前,世界还如祝福那般美好。那时,她一定会背着书包回家。
可人生是单程列车,有去无回。所有的穿越故事都是童话,没有谁能真的回到从前,更不可能改写故事。既然过去无法改变,就应该学着慢慢放下,然后带伤前行。时间面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大步向前,哪怕前方道路坎坷,充满了不确定性,也要勇敢前行,因为路上总有不期而遇的美好。
可惜江黎太小了,她还不懂这些道理。
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人都回来了,唯独不见江黎的踪影。段泽宇心神不宁,他写了一张纸条,团成球扔到孙昊桌上,向他打听江黎的去向。
无缘无故被打扰,孙昊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现在是关键时刻,不宜树敌。他如实相告,说江黎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上楼了,至于去了哪儿,他也不知道。
段泽宇假装上厕所,从教室出来,他沿着楼梯一层一层上,每一层楼都仔细检查一遍。在六楼,他看到了江黎,她一动不动地站在窗户边,认真地看着窗外,从远处看去,仿佛一尊写满忧伤的雕塑。他第一次离江黎这么近,第一次看江黎这么清。
平时的江黎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就连笑着的时候都是。她总是那么的清醒,那么的理智,那么的不合群,大家叫嚣着不醉不归时,她的杯子里永远都是橙汁。带她打雪仗时,她总会站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同桌一年,他们看着近在咫尺,其实相隔天涯,他从未真正靠近过江黎。他以为自己只能这么雾里看花地看着江黎了,没想到……
此时的江黎一体两面,面对窗户的正脸依旧孤高冷傲,不可侵犯,朝着段泽宇的背影弱小无助,满脸泪痕。她的正脸表现得越是风轻云淡,她背后越是泪流汹涌。江黎并非无坚不摧,她需要一个守护者,段泽宇从心里觉得他就是那个守护者。
他停下脚步,在心里和上天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易,他愿用自己的青春以及全部的骄傲去交换一个开心的江黎。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江黎跟前,拍了一下她的左肩膀,把头伸向她的右边,说:“这么美的风景,一个人偷偷欣赏,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你不也没落下吗?”江黎强颜欢笑。
“性质不一样,一样是看风景,被邀请来和贴着脸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你倒是挺讲究的。”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少贫了,说吧,找找我有什么事?”
段泽宇是来安慰江黎的,但设身处地一想,以江黎流血流汗不流泪,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性格,她现在最怕的应该就是安慰吧。
“掐指一算,你心情不好,我看着开心开心。”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很开心。”
治疗伤口的最好办法不知捂着,而是去医院消毒、包扎。消毒时虽然会很疼,但那只是一时的疼痛。长痛和短痛的选择,短痛永远是最佳选择。段泽宇看着窗外,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不管保送考试,还是高考,只是我们人生中的一次经历,不能左右我们的人生,你之所以觉得它无法忽视,是因为他们离我们足够近。”
“我知道。”江黎有点哽咽。
“那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刚刚在办公室,老师又说你了吗?”
“没有,他们压根儿没工夫搭理我。”
“我知道了,他们忽略了你,所以你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