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飘荡着令人怀念的气味,我一封一封地重读这些信。五年间的信件累计102封,我从最后一封信开始看起,以回溯时光。
等我看完她寄给我的第一封信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买了信封和信纸,回到公寓写信。我依旧能一字不差地写出收件人的地址。
想告诉她的事情堆积如山,但我认为最好的方法是面对面交谈,所以内容写的十分简短。
“非常抱歉,五年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其实我有事瞒着你。如果你还愿意原谅我,十月二六日请来公园一趟,就是我们以前上学路上经过的那个儿童乐园。我会等你一整天。”
我只写下着寥寥数语,就把信寄了出去。
我不抱期待——本来是打算不抱任何希望的。
稀松平常的悲剧
苏禾并没有来到我信中所提到的公园
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于是我从长椅站起,离开了这个儿童公园,毕竟继续等下去应该也毫无意义。与十年前相比,这里完全变了样。滑梯的油漆剥落,秋千的座椅不翼而飞,单杠锈迹斑斑。
我全身都冻僵了。虽说撑着伞,但是在十月的雨中待一整天,会受寒也是理所当然的。吸了水的大衣又重又冰冷,牛仔裤紧贴着双腿,刚买的鞋子沾满泥土。我心想:还好今天是开车过来的。要是照一开始的计划,先乘地铁再转公交车,就得一直等到大清早的首班车了。
我走上车,脱掉淋shi的外套,打开车内的暖风。约20分钟后,车内总算暖和起来了。身体逐渐不再发抖,我也越来越想喝酒。想喝那种酒Jing浓度很高。最适合当闷酒喝的烈酒。
我开车到24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小瓶装的威士忌和一些饼干。我在收银台前排队结账,突然,一个二十五岁左右,没化妆的女人光明正大的插队进来,接着一个看似是她男朋友的人也随后跟着进来。两人的穿搭都很邋遢,却散发出一种香水味。我本想抱怨,但是最后却连一声“啧”都没说出口。我在心里痛骂自己真窝囊。
我回到停车场走进停在角落的车上,慢慢喝着威士忌。灼热的ye体刺激着我的全身,让我飘飘欲仙。收音机播放着经典的音乐,雨水打在车顶传来声响,我觉得十分惬意。停车场的灯光随着飞溅的雨滴闪烁。
然而音乐迟早会结束,酒会喝完,灯光会消失,一段感情也终将会结束。我关掉收音机,一闭上眼睛,心里就涌起一股强烈的寂寞感。我只想尽快回到公寓蒙头大睡,放空自己。平时喜欢的黑暗、寂静与孤独,偏偏也在此时此刻全部涌上心头。
我本来一开始就不抱有任何期待,不过看来我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迫切的想与苏禾重逢。烂醉如泥的我,多少比平常更能坦诚面对自己的感情。没错,我很伤心。苏禾没在公园出现,让我失望透顶。
她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心想: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接受她的邀约。无论是十七岁的我,还是二十岁的我,还是二十二岁的我,都是骗子、一事无成的失败者。那么,当然是趁她愿意见我的时候赴约比较好。我竟然白白错失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本来打算睡到意识清醒为止,但临时我改变了心意。我将车子开出停车场,用力踩油门。一辆二手汽车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开始加速。
我知道这是违法的,不过倾盆大雨麻痹了我的神经。既然雨这么大,做点小小的坏事也不会被责怪的吧。
雨势渐小。为了赶走醉意,我继续猛踩油门,速度提升至每小时六十公里、七十公里、八十公里、九十公里、一百公里。轮胎陷入较深的水洼时,会发出巨大的轰鸣,继而减速,可随后又会再次加速。在这种乡村道路、这种天气、这个时间,应该不必考虑车与行人的问题吧。
这是一条又长又直的路,两侧布满高高的路灯。我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吸了三口后就扔到窗外。
此刻,我的睡意到达巅峰。
我想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应该只有短短的一两秒。
可是,当我清醒的下一瞬间,一切都太迟了。我的车驶入反向车道,离车头几米远的前方有一个人影。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我想起了各种事情,其中还包括许多小时候无关紧要、我早已忘却的事物。例如,从幼儿园老师那里要到了一个浅蓝色的气球、小学感冒请假那天看着的阳台玻璃窗、探望住院的母亲之后顺路去的昏暗的图书馆。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人生走马灯。多半是因为我试图从二十二年来的回忆当中,找出能够用以避免车祸的知识和经验,所以才会忙着一一打开记忆的大门。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肯定来不及了。我放弃一切,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车身传来了剧烈的撞击。
然而,车身并未受到任何冲击。
经过漫长得像是永恒的几秒钟,车子停下来。我战战兢兢地张望四周,至少在车头照明范围内没有人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