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后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如一弯流水般倾泻出月光。
说来奇怪好笑。
姜后前半辈子,为自己,为家族,汲汲为营算计好多年,不敢走错半步路,落差半个子,简简单单一件事情也要牵连上许多,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上三遍。
她这会儿想的却不是若是魔修攻破城池以后,自己的结局,姜长澜的结局,姜家的结局。
她想的是那些只在书里听过,被人评为是“字字泣血不忍闻”,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又该经历怎样的一场浩劫。
姜后一步步上前,上到城墙最前端无可往前的地方,下一步就要直接跳下城墙。
城门上的守将以为北周圣后将要亲身上战场,大惊失色,正思忖着该如何阻止是好时,只见姜后转身,狠狠甩剑在城墙战鼓上一拍,擂出一声震天巨响:
“今日寡人与镇北城共存亡!”
“但凡镇北城一砖片瓦尚在,寡人绝不会离开城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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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门弟子一路北上,畅通无阻,终于在北疆处遇上第一处阻拦。
也可能是最后一处阻拦。
领头的是东荒十二部中一位大乘的族长,身后缀着上千人魔修。
剑门弟子缄默不语。
唯独齐刷刷出鞘的八十一把剑长剑清鸣代替他们主人,做出最好的回答。
剑门弟子身形转换游走之间,剑势已成。
以九人为一小阵,八十一人为一中阵,环环相扣,每逢乱世必然出世的剑门剑阵。
以方临壑为阵眼。
大乘族长笑了一声,目光慢慢打量过八十一个年轻人,最后停留在方临壑身上,以一种颇为古怪的腔调道:“九州四秀之一的剑门方临壑,我知道你的名头。”
倘若这句话,换做九州中人来说,方临壑也许还会礼貌回应一句“不胜荣幸”,不给剑门丢脸,不让别人有机会扣上剑修全是一群毫无礼节之人的大帽子。
但对着魔修,本来不用讲礼义廉耻。
他们没有礼义廉耻这东西。
所以只有方临壑冷如寒冰的面色无声回应着大乘族长。
大乘族长的兴致很好,也不介意方临壑的泼冷水:“我知道你的事情。”
“你自幼生长在剑门,痴迷剑道,一心求剑,自六岁握剑起,练剑整整二十余载,无论寒冬酷暑,每日练剑不缀,四秀中只爱看书的沈溪,潜心佛法的无印,得天独厚天道偏爱的玉盈秋和那位黑马般的谢家世子,皆没发和你在勤奋上相提并论。”
现在的魔修都对九州中事那么了如指掌的吗?
剑门弟子内心泛起嘀咕。
方临壑神色不动,握剑的手稳如山岳。
正是对方临壑有所了解,才不意外他的反应。
魔修笑道:“你一心欲求剑道巅峰,旁的不管不顾,练剑二十余载,一朝陨落在此未免太可惜。好在大人惜才得很,不如你转投我北荒门下,保管你日后能天天练剑,不受任何人事侵扰如何?”
不如何!
拔剑的剑门弟子一致在心中呐喊,恨不得摇一摇方临壑,让他千万别信了魔修的花言巧语巧舌如簧。
俗话说得好,魔修嘴里,吐不出什么蜜糖来。
方临壑抬了抬眼皮,终于在众望之下冷冷说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似在他佩剑剑锋被磨砺出来,有着百折不挠的坚韧不会,也有出鞘见血的利刃寒光:
“我练剑二十余载,为的就是此刻!”
第116章 八方星火(十四)
谢容皎提剑来到西边的雪山前。
他跨过万里之遥从南域凤陵城奔往西荒的雪山用的整个功夫也不到一日辰光,却在这短短一日之中杀完了比他人生前十八年杀过的加起来还多的人。
托谢庭柏的福, 当北荒真正打算侵略九州时, 在南域各地隐藏已久的魔修终于无所顾忌地露出自己的爪牙。
而他们接到的同一任务是阻拦谢容皎, 若是能时, 自然留下谢容皎的性命为最好。
他红衣凤翎, 佩剑为镇江山, 实在是独树一帜的好认。
因此谢容皎几乎是一路踩着魔修的尸体过来,若不是镇江山是凤凰脊骨所炼制而成的上古神兵,他忍不住要怀疑这把剑能不能撑到见摩罗的时候。
不是没有隐蔽的小路好走, 通往西荒雪山的路上兴许能少经历几场恶战, 少杀几个魔修, 多留存些许实力。
谢容皎想得却很简单。
他记得和江景行一起走过的南域各地,小娘子扬起笑脸和她们花朵般绽开的裙角。
若是能多杀几个魔修, 南域能少死成百上千计的人。
这一笔买卖做得不亏。
在等同于拿魔修尸体铺出一条到雪山的路后,谢容皎总算得以窥见雪山的全貌。
披覆冰雪, 连绵无尽到大陆的尽头, 即便抬头, 仍然望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