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黄鹂Jing。”宋清声笑道,“有一百二十多岁了。”
白则微讶。雀类难有灵性,化妖不易,就算修了妖也少有能活到百岁以上的,宋清声这个年纪,已经算很“老”了。
“我第一眼见赤睢,便知道他一定是个神仙,因为凡人妖怪很难有他那样的威严和贵气。后来被他带走养在身边,日子一长,见识多了,才渐渐明白他是龙。”
白则有点奇怪,“他养着你?”
“他喜欢听我唱歌。”宋清声扬眉浅笑,提起故人,他眼角眉梢都是欢悦,“他常说我是来为他‘送清声’的,最能治他心烦。”
原是东海的龙养在人间的鸟雀。白则明白了几分。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问。
“天元三年,到现在恰是一百零五年。”宋清声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下去,“离他消失……也已经过了九十五年。”
九十五年。沉默片刻,白则低下头,又倒了一杯水,有些踌躇地说:“你其实……不必再找他了。”
“为什么?”
“他去了西方,极乐界一日,人间就是一年。几百年内,他都应该不会再回来。”
话说完,他不敢再看宋清声。那双眼会说话,此刻一定在破碎哭泣。
吧嗒。是泪滴落在衣襟。白则想,他是不是很喜欢他?要不然,为什么会哭呢?
“他怎么会……忽然去了西方?”宋清声颤声问,“他回东海之前还说过,要我在人间等着他……”
“那时我还没出生,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白则说,“他……好像是犯了大错,被佛祖带去西方思过的。”
“他能犯什么错?”宋清声追问。
“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在东海里他的名字就像禁语,谁都不能提起、不能过问。白则曾因好奇去翻过龙宫的族谱,发现排在自己前面的“赤睢”二字已经被浓墨涂抹掉了,只留下杂乱的黑痕。
宋清声捂脸止住轻微的抽泣,静下来问他:“那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一声叹。白则无奈地闭上眼,说了实话:
“他是我哥哥。”
星河压浊水,江风动白帆。夜里河上渔灯点点,散落在岸边,航船破开黑沉水色,南下驶入烟火重重的五月扬州。
近了二更天,临港的夜市还没收摊,灯影人影沿街晃动,常是通晓不绝。港口伙计听见船靠岸的声响,认得上面的徽记,赶紧起来去帮忙。
沈渊冷着脸从船上下来,伙计躬身问好,他看也不看,神色Yin沉吓人。反是汪濡简单地慰问了几句,几个伙计才稍稍安下心来。
“去备两辆马车来。”汪濡吩咐道,“沈爷坐船不太舒服,小心着点。”
伙计连忙又惊慌地去准备,挑了两个稳重的马夫,把车赶到路上。沈渊掀帘进去,萧艳稍稍犹豫一下,也跟着他上了同一辆。
汪濡扶着司泉坐上后面那辆,隔窗向伙计点了点头,马车才动身远去。
车内,沈渊背垫抱枕靠在角落,皱着眉闭目养神。萧艳敛裙端坐,眼睛眨呀眨地看向沈渊。
沈渊却像是能感觉到似的朝她一挥手,轻骂道:“瞎看什么。”
“看您太累了。”萧艳真诚道,“其实不用赶得这么快。”
“恰好顺风罢了,我不累,哪来那么多事。”
明明是累的。原本不用这么急,可他偏要拉开整面帆,三日的路程缩短到一日半。风一大,船便晃得厉害,晚上难睡得着,眼下都浅浅地青了一圈。
为什么?萧艳想,总是为了那条龙吧。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只好轻声劝:“您回去好好休息。”
“嗯。”沈渊随口应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别看我,烦。”
萧艳讪讪地移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
大路平坦,车动得稳,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窗外人声渐盛,还摻着几声吆喝,大概沿路进了闹市。
马车驶过流光阁门前时,白则正和宋清声并肩从里走出来,停在石阶前。
宋清声抬头问他:“你真要回那儿去?”
白则笑了笑,“真的啊。”
“那我隔几天再来看你。”宋清声说,“这样行么?”
“嗯……不用了。你可能见不着我,我挺忙的。”忙着陪睡。
宋清声淡淡一笑:“你有空就行,不用在意我。要是有机会,我也能认识认识你那位朋友。”
他说得诚恳,白则推拒不来,扯的谎一时又难以圆上,只好先答应下来:“那好吧……”
车内车外,隔着厚厚的帘,谁也没注意到谁,就这么擦肩而过,前后仅仅差了几秒。
就是这么几秒,又随马蹄声与车轮声被拉长,接着咔哒一声,断了,再也补不上。
彼岸十里堤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花草招摇、莺燕乱舞,画舫上琵琶佐酒,小楼内琴声合箫,欢声笑语、暖香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