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懒洋洋地起床时,付斜阳已经在摆弄着几个小石雕,我问他什么时候起床的,他没有回答我。他应该是听不到我的声音,他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全身心地专注在摆阵上,时间在他身上静止了一般,他饭也不吃,也不方便,恰和蛰鸣一样了。
我原本只是无聊,坐在一边看他行动,大概是空调温度适宜得慵懒,又或许倒底付斜阳长了张好皮囊,的确有看头,我就这么懒散地看了许久,待到反应过来时,日头都已经不再毒了。我这才觉得肚子饿了,想到自己不会做饭,正准备点外卖时,却发现餐桌上放着覆了保鲜膜的一荤一素。
吃完付斜阳做的饭,大抵是昨晚被这人折腾累了,困意在暮色四合时便向我袭来。
醒来时已是又一天的早上。卧室就已然能看出变化,床对面的小茶几上摆着个小石雕,这石雕看着颇有年份了,怕是古董也不一定,石雕的脸被黄色符纸遮住,符纸上画的符我看不明白,身子上刻着“泰山石敢当”。
这石雕被一根红绳牵引着——红绳上挂着坠了不同颜色流苏的铃铛样的东西,我不晓得这是什么。红绳联结了我整个家里的十座石雕,石雕各有不同,除了泰山石敢当,还有钟馗,甚至包拯和范仲淹等等。包拯被传说成阎王我倒是略知一二,范仲淹也被后人安上这个重任倒是我先前所不知的。
不过这些并非要紧事。付斜阳在沙发上睡着,睡相倒是恬静。茶几上有他留的字条:你起床了就叫醒我。
尽管他现在看起来睡得正熟,但——没办法,你自个儿要求的。我又是叫他名字,又是用手推他,反复了几下他才睁开惺忪的眼。他揉了揉眼睛,看起来根本没睡够。
“醒啦。”才睡醒的人声音沙哑得很,他按亮手机,“我让人开车接我们去我外公家。”
“开车?”他外公不在c市吗?
“就在这个城市,就是地方偏,别的区去了。”他靠在了我身上,整个人好像都使不起力,“拉我一把,谢谢。”
还挺有礼貌。
我拉着他站起来,他直接倚靠在我身上,要我扶着他准备出门了。
“车上有早餐。”他说,又问:“你请假没有?”
“请了。你呢?”付斜阳应该挺忙的。
“现在是暑假,之前的课都是研究生的。科研旷了也没关系。”
我不得为这人云淡风轻地下反常的决定诧异,“旷科研?!”
他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却还能让我领会到他那揶揄的眼神,“你难道以为我是靠努力当上教授的?”
行吧。
这世界上天才不少。但付斜阳这一个尤其讨打。对我而言。
接我们的人到得很快,一辆商务车,一个Jing瘦的中年男性司机,他的举止恭恭敬敬,为我们拉开门,却不说话。
“他是哑巴。”关上车门后付斜阳解释,这车驾驶座和后面隔着挡板,司机听不见他说的话。
“您就是当代黄药师?”
他给了我一个让我自己体会的眼神,“我黄蓉呢,这就带你靖哥哥去桃花岛见家长。”
“真要见家长?”我不怎么想见长辈,更何况还是别人家的。
他笑了笑,“不用。那里已经没有家人了。”
我们好像触及了对他应当避即的话题,他却不显尴尬,“无聊就看电视,那儿有三明治和沙拉。我再睡会儿,不用担心吵醒我。”
他竟是说完就入睡了。
看来这布阵可真是个体力活。
我端详了会儿,确认这人是真的睡死了,便吃起早餐来,挡板上嵌着电视,我打开,看到点播的节目里有一个电视剧似乎是蛰鸣最近正在看的。就看那个吧。
这肥皂剧的剧情俗套,发展甚至可以说是缓慢,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看它时我心里想着的全是蛰鸣。
蛰鸣在家的时候就靠看这些度日吗?
不过他那个傻瓜,估计也不会觉得这东西无聊吧。
真是个傻瓜。
我想这个傻瓜。
我眨了眨眼,别离眼睛的沙沙感,我移过眼去看窗外,我们在高速路上,一路葱葱郁郁。
蛰鸣现在又在哪里呢?
我发现我像是进入了一个由蛰鸣铸成的高墙间,我四下一望,我的前路与退路都是蛰鸣。
我忍不住去想他。
我侧过头看熟睡的付斜阳,这人睡着时也自然是好看的,褪下了平日收敛在温柔里的锋芒,像个无害的孩子。
这样的想法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想什么呢,付斜阳这家伙心思重得很。
但我现在只能靠他。
或许我应该试着接纳他,甚至试着依赖他,这样被蛰鸣离去落下的空洞才能被填补。
但我知道那不行。
不是我无法接纳付斜阳。这一点我无奈地承认,我并非完全讨厌他。
是我就算有付斜阳为依,蛰鸣落下的洞还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