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唯有情殇
出事的并不是阮臻,而是徐子攸。
阮臻率领臣工侍卫进山狩猎,看到一头肥硕的雄鹿,一路追逐,直到一处断崖,才将它射中。阮臻一时兴起,亲自过去拔箭。就在这时,山崖上一大块山石轰然剥落,滚塌下来。众人慌忙撤退中,一块巨石朝阮臻滚去,徐子攸在那一刻大呼一声扑过去将他推开,却被巨石从身上碾过。
徐子攸被抬回来时,已是一个血人,腰部以下盖着薄单,已经看得出不成形了。王帐里,太医进进出出,血水一盆盆端出来,药一碗碗端进去,可各人脸上神色越发凝重。
太医终于禀报皇帝,道:“徐大人醒了,要见陛下。”
徐子攸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雪,双目却炯炯有神。阮臻一看,便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已没了救。他坐在床边,握着徐子攸的手,苦涩悔恨堵塞着喉咙。
徐子攸似乎已看不到他,只寻了个大概方向,道:“陛下,臣有话要和您说。再不说,怕就没有机会了。”
“你说,朕听着。”
徐子攸面上忽然带了娇羞,说:“臣斗胆……臣冒犯陛下了……臣其实一直,一直对陛下,怀有不lun的情愫……臣死罪……”
“你喜欢朕而已,朕都知道。这是欣赏朕,何罪之有?”
徐子攸惊愕,“你……你知道?”
“我知道。”阮臻握紧了他的手,“对不起,子攸。我明明知道,却不能回应你。我已经有了宁王了。可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命都不要了?”
徐子攸缓缓笑了,“您不生气就好。这话说出来,我感觉好多了。憋了这些年,都不敢开口。可是现在要死了,觉得不说又不甘心……”他一阵喘息,半晌才继续说,“我知道您不爱我,您只爱着宁王。我也并未求过您来爱我。我只求,能这样一生一世都陪伴在陛下身边,为您出谋划策,做您的左膀右臂,做个贤臣、能臣……只是如今,连这个愿望,都实现不了了……”
阮臻的手颤抖着,道:“那就来世吧。我许你来世,一定报答你对我的这份深情厚爱。来世,我会好好的,全心全意爱你一人。”
徐子攸嘴角浮着释然浅笑,声音愈轻微,“来世呀……我倒是希望,我来世,别这么痴情,能做一个洒脱的人……”
渐渐,闭上了双眼。
太医过来摸了脉搏,朝阮臻跪下,“陛下,徐尚书已走了。请陛下节哀。”
欢腾的秋猎在这一场意外中冷淡收场。老天也像是感受到了这股气氛似的,天气骤然就凉了下来,秋雨一场接着一场,打落了满地桂花。
残荷满糖,庭院萧索。
阮韶从shi漉漉的青石板路上走过,衣摆打shi了一片。御书房门前,李松朝他躬身行礼,无声地拉开了门。阮韶提起前摆,走了进去。
书房里焚着醒脑的香,却依旧驱散不去死寂昏沉的气息。阮臻坐在东暖阁的一张椅子里看奏折,看到阮韶进来,嘴角弯了弯,朝他伸出手。
阮韶握住他的手,坐在他身边的软凳上。
“李松说你这几日休息得不好,Jing神气儿很差。”
阮臻说:“我总梦到他。”
指的自然是前些日子舍身救驾的徐子攸。
“梦里他倒不是血淋淋的,可依旧让我觉得很沉重。况且没了他,我真犹如失去了左膀右臂,朝中诸多事,都无人接手。可笑,这个时候才知道他有多重要。”
阮韶握紧了他的手,无奈地叹气。一个活生生的人,早上还Jing神奕奕地出去,中午就血rou模糊地回来。徐子攸,一代才子,还这么年轻,本该大有作为,有广阔人生,可死亡却降临得那么突然。
阮韶这些日子,也不断地思考着徐子攸的死。人的生命有多脆弱,他亲眼所见。谁都说不清下一刻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让你和所爱之人天人永隔。有些话,是不是只有等到弥留的那一刻,才有机会说出来呢。
阮臻许了徐子攸来生,可人又是否真的有来生。六道轮回,来世谁又能找得到谁?
只有这一辈子,这一世,才是确确实实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徐子攸是吏部尚书,他一去世,朝堂免不了一番人事变动。阮臻为了化解哀思,把Jing力都放在了公务上。李松怕他累坏了身体,总是劝阮韶来陪他。阮韶进宫次数多了,又有了点流言蜚语。阮臻干脆给阮韶封了个上书房行走,让他帮助自己处理点文书杂务,让阮韶有老公名正言顺进宫的理由。
生活并不因为徐子攸的去世而停止。科举完毕了,朝廷多了一批新官吏。秋收了,老百姓又可以过一个丰衣足食的冬天。怀孕的后妃生产了,阮臻又多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皇子也终于发蒙,开始念书识字。
阮臻让人在外庭收拾了一个院子,隔三差五就将阮韶留宿下来。两人的关系已是满朝皆知。好在阮臻也没做出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糊涂事,太后和宗室里的老人也懒得多问。反正宁王没有什么亲族,也无子嗣,即便被专宠,也闹不出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