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舍大门往旁边走,有一片绿化带,还配有小亭子和藤蔓装饰的木制走廊。
白天这里是小情侣谈恋爱的圣地,到了晚上,就成了鬼故事的完美写照。
严悄带着余泽走到这里。他像是挺挑剔,挑挑拣拣,最后他们站在走廊的尽头。没有人先开口。
严悄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他无数次思索,为什么他会背负这样的怪谈。他追溯记忆,纠结过去,最后将时间定格在六岁。
那一年,他的母亲去世。他的父亲忙于工作——那时候他以为是工作,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在处理怪谈——他们兄弟两个,在B市那个院子里,格格不入。
或许是因为从大人们那边的耳濡目染,或许是因为严悄这位兄长的性格过于冷淡。
严随倒没什么,他年纪还小,性格开朗,也不如严悄这样内向……或者说他蠢,根本感受不到孩子们对他们两个的冷漠。
而严悄,虽然外表看上去不在乎,但是心里却多少有些在意。那时候他才六岁。
记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他现在依旧记得,他六岁的时候,其他小朋友不和他玩。他拉着他的弟弟,昂着头,从幼儿园出来。他还记得那种情绪……那种不屑的、难过的,却执拗地选择要面子,他甚至高傲地想,他根本不想和那些人玩。
……然后,记忆像是跳跃了一下。
他从家中逃离,偷偷摸摸地,离开保姆的视线,闷闷不乐地走到小区的花坛。天气很热,他坐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什么。他只是发着呆。
然后他听见有人叫他。
“你坐在这儿干嘛?”
严悄像是慌了一下,他连忙站起来,胡乱地解释说:“我……我就是坐一会儿。”
和严悄搭话的,是一个小男孩。他眼睛明亮,好奇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严悄有点开心。他第一次遇见主动与他搭话的小朋友,还有……不认识他的小朋友。
那时候的严悄不知道,因为严家所从事的行业,所以许多人——大人或是孩子——都对他们有着天然的偏见。不是一种不尊敬,或者耻笑……而是一种,敬而远之。
严悄喜欢这个与他搭话的小朋友。
他们在大太阳底下好好地玩了一通。不知疲倦,也不知道玩了些什么。但严悄永远记得那一天。
是盛夏。毫无遮掩的蓝天与烈日。他还记得,花坛上的花枯死了不少。他还记得,有条狗从他们身边经过,汪汪叫着,把那个孩子吓了一跳。
……他还记得那个孩子。
直至今日,他也还记得那个孩子。
苦闷的、无趣的、焦躁的童年。他在花坛上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以为自己那一天会一无所获,以为那不过是平凡的一天。他只是受够了家里凝滞的气氛,所以溜出来透透气。
……他没有想到会遇到那个孩子。
他还记得那个孩子的笑容。很简单的,越是开心就笑得越是灿烂,越是灿烂就越是开心。仿佛笑容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快乐的象征,更带来了快乐。
他说他叫余泽。
那时候严悄手忙脚乱地介绍了自己,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余泽,问:“明天我们还能一起玩吗?”
他不傲慢了。他甚至不冷淡了。他屁颠屁颠地贴到那孩子的身边,嘻嘻哈哈,笑容满面。
那孩子说当然,他拍着胸膛说,他肯定会回来的。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每天下午,严悄都会去花坛上等他。
记忆再一次跳跃,严悄就只记得,他想,如果时间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好了。
然后他知道了那句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不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改变了人们的面貌,而仅仅是因为,他想要回到初见的时候。他丢失的玩伴,丢失的童年。只是那一天存在着。
这种遗憾,和不甘,长久地出现在他的大脑和记忆之中,以至于想起他的童年,他甚至不会去在意那种冷漠与无视,缺失了玩伴和父母。他只是在意,在意那无数个等待的日子,在意自己丢失的朋友。
……他想回到那个时候。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个时候。
在成年之后,在他逐渐抛却童年对他的影响之后,命运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那个怪谈。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只是想要回到最初,想要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盛夏……甚至不用那一段时间,只要那一天……甚至不用让余泽践行他的诺言。只是那一天。
然后他的愿望,从余泽身上,扩展到了所有人——除了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们——所有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将来。他的世界,过去与现在与将来,除了他的家人,就只剩下那些他认识却不认识他的人们了。
他像是成了一个透明人。
他可以肆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