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穿破云层透窗而入,在深色的地毯上切割出锐利又歪斜的十字投影。辛乌大喇喇地倚坐在沙发中,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靠背上,一双包裹在军裤下的长腿分外随意地岔开,而缠绕着拳击绷带的左手中则端着一支酒杯。
轻微晃动着的酒浆光色陆离,时时变幻,金红紫灰交替浮沉,宛若日暮最迷人的火烧云。
他慢慢地喝了口酒,而后朝前方的悬浮光屏一举杯,说:“这次钓鱼行动进展得很顺利,还要多谢你的配合。”
显现在影像中的人回应道:“不必客气,你也帮过我们不少。另外,我听说,那位……好像有意收你为养子?”
辛乌怔了一下,便坦然承认:“是有这么回事。”
“你可真厉害。我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舔狗水准,也不至于仍然在坐冷板凳。”
“嘿,你可以侮辱我的一切,唯独不能是职业Cao守!我已不是无主之犬,哪有再去图谋那位大人青睐的道理?事实上,奈哲尔……好吧,以后在公开场合可能得改口称他为父亲了,见鬼!这真是难以接受的称呼。我见过他的次数不多,却很清楚一点——那位绝不是当真对我有多么欣赏。”
辛乌不怎么真诚地抱怨了几句,神色中浮现出些许古怪,“他这么做,纯粹是想看自家小辈们苦恼罢了。不信吗?我就举个例子,当初小公主属意的私军统领不是我,而是奥莱那朵食人花。而她之所以被淘汰,并不全是因为我下手太黑。”
光屏另一端的人顿时一惊,忙道:“你是说……”
辛乌点了点头,缓缓说:“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原来那并不是一场公平的血战。有人想要我死,有人想要她输,鉴于奈哲尔大人是后者,所以针对我的那些陷阱遭到了篡改,全让我的对手给撞上了!不过这些都拿不到确凿证据,就算有证据,这口锅也只能由我来背。”
他轻轻放下酒杯,抬手指了指上头,“在大小姐看来,是我这条疯狗不择生冷,处心积虑,用不光彩的手段废掉了她心仪的女孩。在另一些支持奥莱的人眼中,则是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十分符合我睚眦必报的一贯作风。至于我们那位尊贵无比的前副局长,眼见亲爱的外甥女没能得到想要的,他就感到身心愉悦了。”
与他通讯之人听得有些头疼和混乱,说:“等等!那位大人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防微杜渐吗?据我所知,奥莱背后应该有西除党的影子。除此之外,她的人格评估也显示有极高的不稳定性,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女,放在小姐身边就是颗定时炸弹。”
“不,不!你还是太不了解中生代了。你怎么能以对待少爷小姐的标准去揣摩他的心思?首先,这位可是连异种之王都剿灭掉的狠角色,西除党和附庸势力这种东西,在他眼里连装点门面的摆设都不算,再怎么膨胀都无关紧要。”
“其次,要说吃人不吐骨头,还有谁比得过当今的‘禁庭之眼’?可你看整个赤金名门,有谁阻止嘉利大少爷找他当情人了?哦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此先申明一句,虽然我很乐意看到安泽荒与他结仇,但我和时瑟也并不是一路人。”
辛乌先是纠正了一通对方的误解,继而凝肃认真地说,“奈哲尔大人插手‘鹰翎’的首席之战,纯粹是想让亚蒂小姐心中郁结,并使我遭到未来主君的记恨。我甚至怀疑,若非阳无已是‘蝎尾’的头领,就凭她被大小姐看上了这点,多半会成为下一个奥莱。”
“你……这,务必慎言!”那人忍不住打断他,“还是不要这样谈论主家为好!”
“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你也不可能说出去。”辛乌忽然咧开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即高高架起双腿,换了个更加放荡不羁的坐姿。
“我和安泽荒的处境本就有所类似,而等我被赐予嘉利的族姓,并以‘鹰翎’作为中间名,我们俩的身份对比就更微妙了。但在这层表象背后,实则是两位嘉利继承人所面临的困境。”
对面之人沉yin了半晌,才略带迟疑地说:“戈缇少爷对安泽荒确实也有嫌隙……你们分别是那对异父兄妹的掌中刀,恰好还彼此为敌,奈哲尔大人如此安排,倒真像是故意让他们头疼啊。”
辛乌似笑非笑道:“我的主人还好说,毕竟她的刀与狗是我,而不是某个眼高于顶,恋母情结过重,怀抱扭曲自尊的家伙。不论表面如何服帖,他终究是一条恶狼,而且已经忍得太久了!你说,这位军团长还能再受多少刺激呢?”
对方却不答反问,“那你呢?对于小姐的冷待,你又能忍耐多久?”
“我,是一条合格的,健全的,纯正无比的守门犬!”辛乌也不愠恼,只一字一句地强调,“狼与狗的区别,你是分不清吗?”
他突然住口,高度警惕地朝露台方向扫了一圈。可那里什么都没有,难道方才刹那投来的冰冷一瞥当真只是错觉?
蟾形衍生体光明正大地蹲坐着,屋中的那道视线从它身上掠过,但却忽略得彻彻底底。这头三足怪蟾本在守株待兔,此际却意外地对里间的对话产生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