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我吗?
尼克问自己。
他也只能问自己了。他现在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仆人。他在暗巷和监狱里孤零零地迷失了太久,以至于直到此刻才发现他无从诉说心事。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现在都没搞懂,估计以后也搞不懂了。
从头来,慢慢来。他掩姓埋名来到这昂贵而犯罪率极低的城市,收拾尾巴,探听仇敌的爪牙。一切顺利,他们只给他后背留下几道渗血的刀痕,附带小腿上一点滚烫硝烟所留红痕。作为背叛的代价是非常划算的。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他所习惯的、像习惯空气一样习惯的前半生戛然而止。
他被人收留,是的,好心的房东不仅没有把他赶出去还给他找了份工作。现在,他住在一栋宽敞明亮的“白衬衫”们的房子里,有花园草地藤蔓的那种,警署重点关照地方,区署长每月会有几天中午找房东喝茶,他们谈股票,谈党魁的桃色事件,谈园艺。房东让他为他们添茶,顺理成章将他介绍给曾让他们闻风色变的中年男子。那手上沾染鲜血的署长十分敬重他的房东,于是面对他这个低等公民也有和蔼笑容。他安全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
房东是“白衬衫”中的白衬衫,是他和他的仇敌们最为不屑也嫉妒的一类人。他看上去生来就拥有他为之舍命拼搏的东西,他们完完全全是不一样的人。但他为什么可以对一个陌生房客这样好?
老板的话还在尼克耳边回响。
他想要什么?
尼克相信,如果一个人施恩给你但看上去所求不多,那他必然想从你那里得到更庞大的回报,可能是一双手,也可能是命。
他有什么能给房东?房东又有什么东西需要他来给?他的年纪比大,再大几年甚至可以当他老爹。他的财富和地位比他名义上的老爹和老大还要多还要高。他收留他,给他食物和水,给他工作和尊重,给他“早安”“晚安”,给他梦想中的家,以及家里那个会陪他在星星下散步的某人,他让他见到另外的一种可能,远离酒Jing、伤口、暴力的可能。他至今为止给他的东西,已经足够多,多得他哪怕拼了命也还不起。
他想要什么?
他的拥抱、鼓励和宽容,他的笑和温暖手心,值什么价?
伊文莱德老早就看见尼克裤兜里那平直的卡面了。但万万没想到他会把卡交给自己。
几乎是错愕地,他捏着冰凉卡片,问他:“什么?”
尼克冷淡地盯着他,年轻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老成的严肃,说:“我的房租。”?
这真是
伊文莱德不知道怎么说。,
像是有天出门回家,发现不久前捡回来的野狗蹲在栏杆那边等你。他没有摇尾巴,看上去不是很热情,但你就是开心地想把他捞进怀里搓揉。因为你知道这是个好的开头。你没养过狗,也没养过人,和别的个体有过最亲密的关系,然而早已分崩离析。你孤独地活在人群里,左右逢源无所不有,并不觉得十年如一日的独居和一个人的一米八床铺有什么大不了。但如果真的满意且满足,你便不会领那脏兮兮的野性生物回家,照看他,希望他健康,希望他好起来。而现在,他真的好起来了,并开始回报你的善意。尽管有些拙劣和生疏。
感动和欣慰之余也有点好笑,伊文莱德促狭地问他:“这里只够你上一周的。这个月,下个月,还有之前那半年的,你要怎么办?”
尼克愣住,没想到他会问他要钱。当场羞愧得背部紧绷,肌rou僵硬。
伊文莱德正准备解释他的玩笑,只听见尼克说:
“我还不起。rou偿可以吗?”
寂静。
长达五分钟的寂静。
伊文莱德在这五分钟里先是推算尼克过去的长辈和成长环境是何等丧心病狂,又忍不住仔细考虑了他的建议的可行性——他眼光极高,有轻微洁癖,这几年修身养性几乎可以说是远离欲望,久旷的身体因为尼克焕发了新的活力。而眼前的年轻人好看,听话,合他口味,并且毫无威胁。他住在他家,用他的茶杯,周末躺在他的草地上午睡。他是个独立的个人,但他本人都有此意,那距离彻底变成他的所有物也没什么障碍。最后是岌岌可危的道德唤回了他露骨打量尼克身体的眼神和满是不和谐画面的思维。
伊文莱德长叹口气,将自己埋进沙发垫里,带着惋惜拒绝道:
“不。不不不。不可以。”
?
他的嗓音沙哑气息粗沉:“我不希望你觉得我是为了这个而帮你。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太想知道,我希望你忘掉你以前学的那套东西。我给你找工作,把你留下来,纯粹是因为我闲的发慌、需要一些可以持久下去的乐子。就这样。”
难得地,尼克没有听他的话。他趴在沙发上方,被拒绝后不开心地抿起下唇,从伊文莱德的视角能看见他碎发垂落,眼角有颗小小黑痣。,
他说:“我从不这样觉得。你是个好人。”又说:“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