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转眼春去夏移,时已入秋。这半年内除了肖忍冬莫名跟黄能结下梁子,其余诸事还算顺遂。天子对冯翼这个失而复得的长子很是疼爱,但凡各地驻官或外族使节进贡了什么稀罕物儿,冯翼都有一份。而这些东西最后都会落到肖忍冬手里——冯翼硬塞给他的。那些个明珠玛瑙、异域机巧,肖忍冬并不感兴趣,也用不上,奈何冯翼每每兴冲冲地向他献宝,他拒绝不得,只得都塞入自己寝室的立柜中。如今他的房间里每个柜橱都几乎被冯翼的衣裳被褥和日常用品填满,冯翼那间宽敞气派的主卧反而空置。
临近中秋,冯翼思念祖父母心切,又和皇上提起这事,皇上仍是不允,父子俩不欢而散。中秋节当晚,帝照惯例于御花园设宴,众妃嫔皇子都盛装打扮、有备而来,力求博得圣上青眼。
当夜秋高气爽,一轮圆月清澄似镜,正是赏月的好时机。桌上遍布佳肴琼浆、时令鲜果,布菜侍酒的宫人穿梭于各桌间,裙摆翻飞,环佩叮当,好一派盛宴景象。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便有歌姬舞姬结队上场,后随乐师,为众人献艺。压轴献唱的赵氏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眉目如画,声比韩娥,近来刚被封为美人,深得圣宠,虽品阶不高,但风头一时无两。
皇上与诸皇子一桌,有意要考察他们近期所学。三皇子和四皇子五六岁年纪,刚刚开始上学,皇上也就不为难他们,要两人各背一首咏月之诗便点头唤人拿了两条和田红玉佩饰,赏二人每人一条,并赏各人母妃丝帛首饰若干。五皇子刚满三岁,能说几个长句便已让皇上龙颜大悦,将他抱在腿上逗了一阵。
赵姬歌毕,皇上一时雅兴大发,脱口yin出一句:“千载悲欢歌一曲。”命太监拿了纸笔给大皇子和二皇子,让他二人即兴对一句含“月”字的下联。
肖忍冬和黄能等近侍卫一桌,坐在宴席外围。此时他远远看到今上叫人给冯翼和秦王分发纸笔,有些担心冯翼的表现。他日日陪冯翼在太学共读,晓得这人其实天资不差,但对没兴趣的东西总不上心,时常被李御史训斥。不知他眼下是否有足够的急才来应对皇上的试探。
秦王平日身边便有一众雅客与他谈诗论艺,区区一联自是难不倒他,略一思索就笔走龙蛇,完成一联。宫人小心拿起,呈给皇上,只见工整楷书七字:“六朝风月笑百年”。皇上见这句对仗不算工整,但胜在应时且吉庆,对次子此作颇为满意,颔首表肯。又问:“翼儿对得如何了?”
冯翼刚写完最后一笔,身后太监急忙托着他的下联呈至皇上跟前。皇上执起一看,只见那字个个笔锋粗犷,自成一格,写得又大,七个字便占满了一张宣纸,恨不得溢出去,心里已有半分不满,细读那七字,曰:“半生成败月三更”。与次子那联相比,长子这联可谓满行萧索,语带不吉。但他疼爱此子,不好当场批评,只得敷衍道:“尚可。”捋须思忖一瞬,赐翡翠如意二柄给秦王母子,又解下自己腰间所佩短剑,赠与冯翼,并语重心长地对他道:“且望前程,不可怨怼。”冯翼听得云里雾里,只猜出是自己那联不如皇弟,父皇不甚满意,但他本就不爱读书,更不比二弟自幼就由名师指点,现下就是拍马也难赶上,也没什么好沮丧的。他对这短剑可是很喜欢,连连谢恩,把剑收了去。回座坐下后,他又忍不住向肖忍冬那边张望。
肖忍冬也正往他们那桌瞧,一下子对上冯翼的目光,顿觉不自在,急忙别过头去夹菜。黄能的座位与他隔了两人,将他与大皇子“眉来眼去”这一幕尽收眼底。肖忍冬吃了几口菜,抬头又见黄能正对他Yin恻恻地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帝与众妃畅饮,皆有醉意。秦王在一旁向他恭维道:“皇兄此联甚有意境,臣弟自愧弗如。”
冯翼自汇明园一事后一直憋着一口闷气,对这个二弟早已没了初次交谈时的亲近感,此时听到他这番话,感觉字字带刺,但见他说得又很诚恳,一时拿捏不准这人究竟是夸是贬,只好打马虎眼道:“哪里哪里,还是皇弟的下联更为工整,胸怀开阔,立意更佳。”
秦王继续搭话道:“臣弟听闻皇兄对你那位伴读的肖姓公子十分疼惜,每次都与他同出同入呢。”
冯翼听他提起肖忍冬,马上心生警惕,回敬道:“肖忍冬自幼与我一同长大,我俩情同手足,我疼他就如疼你们这些亲兄弟,也无不可吧?小弟身边亦有黄能黄侍卫常伴在侧,想必也能理解为兄心情——”
秦王乐见他急于护短的反应,摇扇笑曰:“黄能武艺高强,文采亦然,这等良才,臣弟自是珍惜。”
冯翼没话可接,敷衍道:“如此甚好。”
秦王又道:“皇兄入宫方半载,太学功课繁重,怕是会感吃力,何不多添几名伴读?臣弟识得若干世家子弟,品貌端庄,不如请他们与你作伴分忧”
冯翼见他一直用肖忍冬的事戳自己肺管子,本已不耐,听到“品貌端庄”更是差点一口饭喷出来,不禁脱口而出:“你怎的像个虔婆——”这词一说出口,他才意识到此地是后宫内院而非东海渔村,见秦王目瞪口呆的模样,冯翼心知不妙,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