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忍冬恢复意识时,先是迷迷糊糊听到耳边有人在骂,有人在唤,还有人在哭。他用力睁开眼睛,眨了几下,视线中出现了怒不可遏的祖父,他正手持厨房的烧火棍,一下一下往肖翼身上打。肖翼跪在炕前,一边哭一边叫:“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偷偷带他出海了!”
自打他有记忆以来,从来只见过这人小霸王耀武扬威的神气,还不曾见伊这般可怜模样。肖忍冬不忍他继续挨打,便要坐起来阻止祖父,谁知全身像棉花般使不上半点力气,刚抬起头就倒回炕上,只能发出微弱的呻yin:“翼哥哥”
鼻涕泪水糊了满脸的肖翼听见这声叫唤,猛地抬头,见炕上人醒了,顾不得祖父斥骂,蹭地跳起来,扑到肖忍冬身上,这才又哇哇大哭起来。
肖忍冬喘息着向祖父恳求道:“爷爷,莫打哥哥”随即费劲地伸出一只手来,去抹兄长脸上的眼泪。这时肖老汉和肖老太也围了上来,祖孙三人围在肖忍冬身边抱头痛哭。
“我的心肝rou啊,你总算醒过来了——你、你要吓死nainai了呀!”肖老太摸着他的脸泣不成声。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祖父这等硬汉此时也老泪纵横,肖忍冬见了心里十分不忍。他缓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落水了,之后发生何事,他全无印象。
“是是哥哥把我救回来的吗?”他问。
肖家兄弟险些溺水一事轰动了全村,这两天肖家小屋的门槛几乎要被前来探望的村民们踏破,郎中几番进出,教书先生从城里回来后听说此事,也马上赶来关怀自己的得意门生,嘘寒问暖声响彻邻里,大伙送来的鸡鸭鱼rou堆了满院。
肖忍冬听众人所述,得知自己和肖翼是第二天天亮后被村里人发现的。据说他们俩双双昏倒在沙滩上,肖翼死死地抱住他,人家花了很大力气才将兄弟俩分开施救。肖翼大抵是水性好兼身体较强壮,很快就醒了过来,但他是被抬回家中,昏迷了一整天才苏醒。
这场意外后,先生多放了他几天假,让他养好身子。肖翼被罚面壁思过,三天不许踏出家门一步。肖忍冬清楚,这对每天风雨无阻必往外跑的肖翼来说有多难熬。
禁渔期终止了,祖父要去检查渔船,做出海的准备,祖母在家除了给他熬药烧饭,也要织布编网,只剩他兄弟二人留在小屋里。
肖忍冬卧床静养,肖翼闷头坐在炕沿。肖忍冬主动摸了摸他的手,道:“谢谢哥哥救了我。”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遭了这么大的罪,差点连命都没了。”肖翼抓住那只白手,将之握于手心,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
“不怪哥哥,如果我早早学会游水便好了。你要钓鱼,也是为了我,我以后不会再挑嘴了,nainai煮什么我都吃。”肖忍冬安慰他。
肖翼红着眼圈摇头:“都是我的错,我这个做哥哥的,不配。”
肖忍冬晃晃被他攥在手心的手:“给我看看你后背。”
肖翼迟疑一下,终是转过身去,拉起短汗衫。
肖忍冬见眼前并不宽厚的背上红痕交错,不禁抬手抚上那满是伤痕的背,问:“很疼吧?”
抚在背上的手微凉且柔若无骨,肖翼觉得被那手抚过之处有些痒痒,又由皮入骨,一路痒进心内。嘴上还要逞强:“不疼了。”
“你上来趴着吧。”肖忍冬在他身后道。
“不了,爷爷罚我反省,我不上去。你好好睡吧。”肖翼边说边将汗衫拉下来,转身坐回炕沿面朝向他。
“好。”肖忍冬再度拉起他的手,闭上眼睛。
他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的。或许也是因为他本是章鱼的缘故。海里的鱼摸起来也都是这般凉凉的。肖翼想起当时眼见他落水挣扎,自己却没法赶去救他时,心里也是这般冰凉。那种感觉太可怕了,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这家伙是人也好,是章鱼也罢,我无法想象失去他后的生活。肖翼看着肖忍冬的睡脸,暗暗发誓。
他心里其实有一点疑问,不知该如何向肖忍冬说起——他认为并非是他把小弟救上岸的,因为他在水下找到人时就已经没了力气,他只记得自己抱住了弟弟,却没有带着他游回岸上的记忆。若非当时另有一人将他们两个救回,那便只剩一种解释:其实是肖忍冬把他带回了岸上可是这人落水时的惊惶举动全然不似作假,不然也说不通其为何要假装溺水又把他救起。说来他一直觉得肖忍冬这一点十分奇怪——明明就是只章鱼,为什么变成人后反而会如此怕水?不过若是肖忍冬在水里恢复了本能,那能把他救起也是自然。
肖翼愈想愈费解,最后索性不再去想。
自那之后,肖家把肖忍冬护得更紧,连沙滩都不让他靠近了。两兄弟一天天长大,老夫妇也日渐老迈。海滨之地日光猛烈,好多老人都患眼翳,肖老太的视力已大不如前,做不得细致的针线活了,好在肖忍冬这些年下来随她习得织补技巧,现在家中需要缝缝补补的都交由他来做。肖翼从溺水事故后也收敛了不少,不再一得闲就跑出门去,每日除了捕鱼、上学,还帮祖父分担了不少重活。
二老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