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曼来找颜思蓉的时候,她已躺下准备休息。
老式小楼分上下两屋,屋里是大通铺,挤了十几个姑娘,稍微动一动就会压着别人,引来不满。
可让颜思蓉起身的人是姚曼,再如何不满,她们也只能咽下去。
颜思蓉随手披了件衣服出来,轻轻关上门,压低声音问道:有什么事吗?
跟我下来一趟。
颜思蓉不知姚曼是为了什么事,跟在她身后,穿过天井,开了门出来,站在巷子里。
初冬的风冷飕飕的,吹得人打哆嗦。
颜思蓉只以为姚曼要同她说几句话而已,所以只在单薄的睡衣外,随手披了一件毛外套,光着脚,趿拉了一双粗布拖鞋。
老板找你,去吧。
姚曼指着小巷尽头,颜思蓉抬眼看过去。
街上的路灯只能照到小巷的入口,顾逾白站在墙边,一半身体在Yin影里,一半露在路灯光下,他正在点烟,微微偏头,打火机的光映出他冷峻的双眼。
颜思蓉后退一步,问姚曼:他找我做什么?
相比于顾逾白,显然与她朝夕相处了三个月的姚曼更值得相信。
虽然姚曼常严厉教训她,可颜思蓉知道,姚曼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只是为让她做得更好,而不是针对她这个人。
你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姚曼揽着颜思蓉的腰身,将她向前轻轻推了一把,去吧,我叫人给你留着门。外面冷,说完话赶紧回来。
姚曼自回去了,颜思蓉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沿着窄窄的小巷,踩着硌脚的石路走到顾逾白面前。
她仰头看着顾逾白,背着光,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你找我?
顾逾白垂眸看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
见他没有回答,颜思蓉又道:有什么事,请你快点说。
顾逾白依旧沉默,沉了目光盯住她的眼睛。
与方才那个巧笑嫣然的颜思蓉判若两人,扬着小脸,下巴抬得高高的,仿佛这样做,就能在他面前保持最后的骄傲。
陪我走走。顾逾白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低沉。
颜思蓉觉得奇怪,说这话时,顾逾白并不像平时的他。
三个月前那场黑暗中的谈话之后,颜思蓉又见过顾逾白很多次。
每一次都是在晚上,凌晨两三点钟,夜总会关门大家一起回住处时,路过前台,总能看见顾逾白坐在吧台旁,若有所思地晃着高脚杯。
杯中猩红色的酒在昏暗的光线下很漂亮,让人移不开眼。颜思蓉会这样想,是因为她常不由自主地往吧台那边看,又拒绝对自己承认,她是在看顾逾白的侧脸。
这男人的侧脸长得很好看,线条像用石头雕琢出的一样,也像石头一样硬朗冰冷。
偶尔他会点一支烟,在氤氲烟雾中微微眯眼,望着高脚杯,说不出的落寞。高兴的时候会微笑,唇角勾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举杯向抱臂站在门口的姚曼致意。
颜思蓉看得痴迷,所以每一次到了前台都会越走越慢,成了最后一个出夜总会大门的人。
冬夜的风顺着裤管钻进来,她想拒绝,可又不忍心拒绝今夜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顾逾白。
嘴先于脑子做出了决定,声音温柔似水,你遇上什么事了吗?
说完,颜思蓉在心里笑自己,顾逾白遇上了什么事与她有什么关系?他是高高在上的老板,她只是一个欠债还钱的小舞女,问了,说了,难道她能帮得上忙吗?
顾逾白淡淡看了她一眼,弹掉手里的烟,脱下风衣罩在颜思蓉的身上,为她立起衣领。
淡淡的烟草味将她完全裹住,风衣里层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顾逾白两手搭在颜思蓉瘦弱的肩膀上,重复道:陪我走走。
好。
颜思蓉纵容自己靠近他,今夜的顾逾白实在太过不同,让人想一探究竟。他的目光不似平常沉得如口古井,垂眸的一瞬间,无意中泄露了压在眼底的一丝恍惚。
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昏黄的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
颜思蓉抱着手臂,缩在风衣里,衣领摩擦着脸颊,丝丝缕缕的柔和如情人温存的手。
她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速度,走了一段之后,额头已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也没那么冷了。
热气顺着脊背从后颈涌出来,又被衣领拢住,蒸得人双颊发热,让她敞开风衣,放下衣领。
顾逾白停住脚,像是终于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意识到身旁还跟着一个人。
他们已不知不觉走到了路尽头,再向前就是江边了。
没有路灯,水面渔船上挂着的油灯是唯一的光源。
颜思蓉觉得,顾逾白应该是经常来江边的,因为他知道哪里有长椅可以坐。
两人坐在椅子上,面向江面,吹着初冬时节chaoshi而凛冽的风。
坐下了,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