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云掩明月,一粒小石子准时地透过窗纸打在了我的房梁上。
我并没有睡着,正倚在床头闭目养神,听闻此声,立刻冲影六摆摆手,我知道他在屋顶上看着,示意他不必出手后,便从床上起来,认真理了理衣裳。
若要赴会,自当衣衫整洁,才有礼数。
走到桌前,我拾起玉簪,慢慢地插入盘起的发髻。
离开房间,入夜的驿站一片沉寂,只有几盏飘悠悠的灯亮着,前哨的守夜人靠在椅上打起了盹,院子里的树像料峭的鬼影。
不,不光是树影。
我抬起头,看见树上立着一个黑黝黝的人影,那人影突地跳到另一棵树上,几下间就闪现几丈远。我脚尖一点,随着那人的方向飞掠而去。
轻功根基不错。
我一边提气飞掠,一边在心里下结论。
我一路追着那人影到了山边,他单脚立在数丈高的竹稍头,细长的竹叶如飞爪般在月下狰狞地飞舞着。
“前辈深夜邀访,晚辈受宠若惊。”我亦收势站上竹尖,长袍在夜风中飞扬,犹如一面血红的招魂幡。?
面前的,赫然是先前驿馆里领路的老头。
老头的脸庞在月光下白惨惨,Yin森森,他嘎声道:“我退隐江湖十余年,还没有在这里见过你这样的人。”
“巧了。”我微笑着抚摸发上的玉簪,“我也没见过像前辈这样的人。”
说话间,玉簪被我拔下来,在掌心里泛着碧湛湛的光。
老头眼中Jing光一现,缓声道:“这是你的武器?”
我将那玉簪在手中旋转几圈,含笑道:“今日匆忙,以簪暂代,虚心向前辈讨教几招,切磋为主,望前辈勿怪。”
“老朽在这里待了十几年,远离江湖,本以为早已摘出武林那地界,不料,习武之人的脾性倒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他仰天一笑,说着抬手,做了个极其古怪的手势,“前辈让后辈是好听的规矩,而你!——老朽可不敢让!”
空气蓦然一滞,只闻风飒飒的响。
这个老头,果然不是一般的老头。
?
他Yin鸷的面容让人望而惊心,一双rou掌布满厚厚的茧,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唯独小指有寸长的指甲,站在那里,仿佛溶进了夜色,望着他,仿佛凝视着深渊。
“便让晚辈陪前辈过过招。”我不动声色地提起内劲,捏着簪子,牢牢地盯住他,浑身上下都进入备战状态,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只是嘴上说得轻描淡写,看上去如闲庭信步一般自在。
一阵Yin风劈面而来,迅疾而凛冽,直取我的胸前“膻中xue”与腹部“气海xue”,这是一击,又不仅是一击,一击之下有瞬息壹拾伍种变化,不过短短一刹那,就攻到我近前,封死了左右的退路,直取要害。
掌风里,带着Yin森的味道。
然而我一开始就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身形不早不晚,脚下一滑,以诡异的角度避过这雷霆般的一掌,转瞬间如一只大鸟掠上空中,人已飘至十数丈之外。
罡风过后,我方才所在之地的十几根翠竹,半截都被削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支呀声,“咚咚咚”砸在地上。
“前辈,您这一下,未免太过生猛了吧。”我踩着竹子,轻轻叹气,“这一套掌法Yin厉霸道,实在是胜过无数利器。”
老头却冷笑道,“不生猛,不生猛。老朽原以为你内力深厚,走的是刚猛霸道的路子,却不料和人打架,倒是滑溜得像条鱼。老朽虽退隐了十多年,但眼力见还是有的,江湖上有这等轻功的人,不多。”
我摸着簪子,含笑道:“前辈谬赞。晚辈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但是呢,我想,如前辈这等高手,在江湖中,必然也不多。”
老头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凝气攻来,整个人犹如一支离弦之箭,竟比方才更快。
其实我也心知肚明,第一回合,不过是试探对方的虚实,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我失忆了,并不记得江湖中究竟有哪些流派,哪些武功,武功路数又是如何,更何况是一个退隐十余年的前辈。
说我孤陋寡闻也好,老头这套掌法,是我生平仅见最诡异最刁钻的。掌风霸道厉害,却带着深重的Yin气,内力也透着Yin寒的气息。初见他时,他将内力散至难以察觉,步伐也故作沉重,可是他整个人,从经脉到骨rou,都有着这一种Yin森森的味道。
他的掌法,明明动如雷霆,可招式带柔,变招繁复,看似Yin柔的招数之下,蕴藏着冷硬无比的罡风。
掌风扫至,急攻我手臂“少海xue”、“天泉xue”、“天府xue”,一路往上,皆是手臂经脉的要xue,来势汹汹,目的明显,要我缴械。
我轻喝一声,翻身跃起,老头穷追不舍,迅速换招,改而直攻我背部肩井xue与命门xue,从肩部到腰椎,全是人体要害,招招狠辣凌厉,毫不容情,同时腿下一扫,截断我落地的门路。
这不像是切磋,像是决斗,生死不论的那种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