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临到分别时,我对十七道:“你先回房吧,明日申时,到刑殿正殿等我。”
十七垂首应:“是。”
结果第二天申时,等我到刑殿时,发现洛宪正端坐主位,手中捧一杯清茶,似乎已经料到我会来此,一副久候多时的模样。
我心生疑窦,不动声色地跨进殿门,假作不经意地环视一圈,发现并未看到昨日那个影卫的身影。
其实早上醒来时,我心里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轻易地答应一个来路不明的影卫易主的请求。
说真的,我又不缺影卫,青铜七卫本就是其中佼佼者,而且无论我失忆前后,他们都一路追随,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而这个十七呢,虽也是影卫中的甲等高手,但是按排名来说,实力不及青铜七卫,按忠诚度来说,能吃在碗里看着锅里,爬墙爬得利索,犯了影卫最大的忌讳,忠诚度委实值得商榷。
那我昨晚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可能是看他的样子有几分有趣吧。
不过一码归一码,即使现在我不太乐意,可答应过的事,也不能反悔。
自然,理论上说,那事本该天知地知我知他知,没有公证人没有按手印,区区影卫也没有择主的权力,我若是不认,他根本没有半点余地,只能遵从,并没人会询问他的看法。何况身为影卫,对主人之外的人示以忠心,早够他死上十次了。
所幸我这人还有点良心,不想仗势欺人。
只是看洛宪这架势,恐怕是知道了。我不由得生出点埋怨来。
这个十七,才一个晚上,瞒过一个洛宪就那么难么?掉链子掉得也太早了吧,传说中的影谷甲等不过就是这样的么?还要我来收拾这一地鸡毛!
洛宪身边还摆着一把黄花梨椅子。和刑殿主人同坐上方主位的,该得是我这个教主了。至于和洛宪级别相同的其他殿主,若来刑殿,坐的也应是右首的尊客位。
我淡定地坐下,洛宪抬手给我倒了一杯茶:“上好的碧螺春,教主您尝尝?”
我接过抿了口:“多谢。”
说着便把瓷杯放回桌案上,将手拢进袍袖里,也不主动开口,就漫无目的地往周围看。
等我数刑殿的大理石地砖数到第五十八块的时候,洛宪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教主,属下听闻,您中意属下的一个影卫?”
洛宪在我面前向来心直口快,反正比耐心,最后先憋不住的人一定是他。
“也不算中意吧。”我拿起小小的白瓷杯,摩挲着荷叶状的杯口,“就是觉得有趣,想放到身边凑凑趣儿你该不会舍不得吧?”
说着,眼神往洛宪一瞟。
洛宪接收到我的眼神,皱起了眉,眼里带点厌恶,像是一点也不愿意和这个“舍不得”扯上关系:“没有的事。不过一个影卫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听洛宪这么说,我便知道他不可能拒绝了。——他今日这副样子倒也未必是不愿割舍,也许只是对我突然挖他墙角有点不满而已。
我顺势笑道:“等日后哪天影谷再次结业时,本座就挑一个前十的予你。前十换十七,你看你也没吃亏啊,还算是赚到了呢。”
原以为话说到此处,该说的都差不多了,不会横生什么枝节,万万没想到洛宪把空杯一放,剑眉一扬,竟是不屑地冷笑一声:“呵,我倒不在乎这些。只是这个十七,好心机,好手段!才区区一个晚上,就能让你亲自来找我讨人,真是不错得很!”
看来比起被挖墙角,令他更怒的是下属的背叛和爬墙。
这么一想,他生气还真的情有可原,十七不遭点罪,给他出出气,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完成了影谷几十年都没出几次的爬墙大业,也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我思忖片刻,道:“好吧,这事原是我不对,那你就稍稍出个气,只是别真把人弄废弄残了啊。”
“你怎么就知道我想要出气?”洛宪面色好看了些,重新捧起一杯茶,幽幽地说。
我轻叹道:“显而易见呀。我本来和他约今日申时,结果一来,只看到你在这儿喝茶。谅他也不敢放我鸽子,必然是行动受限了呗——你已经把他扔进刑殿里头啦?”
洛宪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忽的想起了什么:“影卫隶属于影谷,也归你们刑殿罚么?”
“当然。出师之后的影卫,由主人下令惩处,统归刑殿处罚。只是嘛”他眼波一转,“影卫和一般教众规矩不同,所以所设刑室也特殊些,一旦他们从影谷出师,相关资料就会立刻送到这儿来。”
“资料?”
“对。从最基础的影谷量刑规矩,到他们每个人的特点特质,擅长熬什么刑,最怕熬什么刑,哪里最薄弱,哪里最强悍,最耐什么药,最怕什么药”洛宪一眨不眨地盯住我,慢慢地说,“怎么,教主感兴趣么?用不用随属下参观参观?”
“——或者,您用不用看看您未来影卫的刑罚档案?”
唔,后者倒是可以考虑,反正迟早都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