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十七的那天,是一个月亮很圆很大,清风徐徐气氛很好的晚上。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于是披了件衣服跑出来看星星看月亮。
我刚刚醒来那阵子其实蛮迷茫的,自己又什么都不清楚,压力很大,所以常常失眠,失眠了就出来乱逛,逛着逛着我就发现,刑殿旁的御风湖风景很好,正对着一轮新月,坐在湖边草地上吹吹风,能很快平息内心的躁动。
而且更为特别的是,这个地方给我一种异样的熟悉感——清风明月,粼粼水光,一直沉睡在我的记忆中央,轻轻一勾,就小荷初露尖尖角一般探出水面。
于是我也便养成了一个失眠之后喜欢来湖边逛逛的习惯。
这晚我与往常一样,来到御风湖边。
当时我已神功大成,夜里十分安静,只有风吹皱湖面、摇动树叶这种细微的响动,我轻易地发现了隐匿得极好的吐息,借助月光一点反光,我捕捉到了一抹鬼鬼祟祟的踪影,立刻抬手一招摘叶飞花,就把他从藏匿得结结实实的树间打了下来。
那人狼狈地趴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不是躲不过,依平日里明明是可以的,可是自己身上的刑伤没有好全,刚刚又光顾着看教主,失了警惕心,才轻易地被这一击给打下来。身为一个擅长潜匿的影卫,这表现实在是太差劲了。
我见他身着影卫的制服,又趴在地上不说话,也不动弹,心里奇怪,便上前问,“你是哪一殿的?”
他这才慌慌忙忙起来,行了个标准的影卫礼,跪地回话:“属下十七,刑殿殿主座下影卫。”
“哦,洛宪的影卫啊。”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那你在这做什么?”
十七一怔,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话,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见他抿着嘴,犹犹豫豫地不说话,我觉得这人有点可疑,挥手示意他起来,“睡不着来这里看风景的吗?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
我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清冷素净的月光,还有轻摇的树影,越发觉得这里无比熟悉,只是少了点什么——然而这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能找出来的当中最清晰的了。
半晌,我已经看过了一圈风景,回头一瞥见他还端端正正跪着,只是方才他似乎在偷眼瞄我,发现我看过来就匆匆低下头去,扎得严严实实的袖口微微抖动。
嗯?抖动?
我缓慢踱步到他面前,这衣服有着不短的衣摆,那红色绣金边的袍袖一角随着我的走近即将落上他的膝盖,十七垂着眼睑悄悄地往后挪了挪,身形还是板板正正,像从未动过一样。
他在躲我?是害怕我么?
我刚想开口,就听十七哑着嗓音道:“回教主,是的,属下是来来看风景。惊扰到教主,属下该死,请教主责罚!”说罢,他额头重重磕到地上,认错求罚那叫一个利索,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砰砰”地往地面砸了好几下,看得人是心惊rou跳。
我被这阵势惊到了,勉强维持着不动声色的风范:“行了行了,本座不罚你,磕得这么响做什么?别磕了,本座不爱听。”
十七这才停下动作,却连看也不敢看我一眼,只稍稍一抬头,就飞速低下去,低声说:“是!属下愚钝,属下知罪。谢教主恩典。”
就这飞快闪过的一个间隙,我眼尖地看到他的额头青紫肿胀了一块,已经渗出了血。
看来他还真的没有留力。这样磕着不疼么?
我低下头,便望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轻轻地抖着。
“抬起头来。”
十七不明所以,却条件反射地服从了命令。
——于是我看见了一双沉静安宁,却盛满星辰的眼睛。
这是一双熟悉的眼睛。似乎常常和清风、明月、湖面、树影一同出现的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里的星星在闪烁,犹如从天而降掉落到清澈的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那朵露出尖尖角的荷花绽开了。
我几乎不敢眨眼,眼前的场景宛如置身于梦境之中。而我的梦境永远隐隐绰绰看不分明,从未曾如此明晰。
十七愣愣地仰望着我,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回过神来,刚刚那种异样骤然消失,只留下一点微凉的余温在心口盘旋。
我咬着牙,发觉自己的手指微微颤动,忙将它掩在袍袖之下,平复了下紊乱的呼吸,沉声问:“本座问你,你究竟是谁?”
十七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见我呼吸急促,平板无波的脸上现出几分担忧:“教主,您没事吧?受伤了么?”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有些烦闷,口气便不太好了,“本座问你,你究竟是谁!”
十七一震,乌沉沉的眸子里浮着一层我看不懂的东西,他似乎有些着急,可能本来也不善言辞,现在更是语无lun次:“我,我属下是刑殿殿主座下影卫十七庚寅年出影谷熬刑甲等,轻功甲等,格斗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