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上沉睡的少年有着十分Yin柔秀气的长相,他安静地紧闭双眼,长而密的睫毛覆着一层淡淡的光,仿佛时光也静止。
房内除了他身下的古床只有一套陈旧的桌椅,真正称得上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栖栖蹲在床梁边,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床上的周游。受黑袍妖怪一掌,栖栖恢复了猫形,可周游却没有醒来。
橘之为周游输了不少法力,却不像当初帮他治愈被树妖刺穿的伤口那般效果显著。
栖栖不让她再试:大人,足够了。不要再给他输妖力了,您难道希望周游也妖化吗?
橘之闻言一惊,也妖化?
栖栖嘴边的花纹仿佛透着嘲意,一个月前,他的血起了什么作用,您最清楚。
原来周游是她的后人。
橘之说的她,指的是篷肖在人界的爱人。篷肖和她都来自废水流域的人界氏族邪觑族,邪觑族人行踪神秘且善降妖除魔,在外自称方士,专为人界统治者效令。
邪觑族人的血有为方士们增强御妖之力的奇效,曾有传言人界的统治者靠吸食邪觑族的血延年益寿,邪觑族在那时风头达到最盛,不过好景不长,邪觑族人的血对于普通凡人而言是把双刃剑,短暂的效力后产生了极大的副作用,传闻中的那位统治者最终死状凄惨。邪觑族地位一落千丈,为逃脱天子之怒,举族迁移到废水沼泽。
族中禁止女子擅自修行方术,她们自及笄起就会被挑选出来,以血供养族中方士,因此被选中的女子大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数百年前,篷肖为了救其中的一名女子偷偷将人血换为妖血,造成族中大乱,一大批术士妖化,整个氏族元气大伤,逐渐走向衰败和消亡。而篷肖遭到妖力反噬和族中方士的诅咒,不仅没能救出他的爱人,还堕为半妖,从此流落妖界。
橘之和篷肖的缘份大概正是从那时开始的。橘之和栖栖都是受方士驱使奴役的小妖怪,她们生于妖界边缘之境废水沼泽,因妖力低微,不是沦为其他妖怪的口中餐,便是被人猎杀。
是那个善良的觑族女子救了她们,她把她们养在身边当作一只普通的小动物,在她的身边,没有斗争,没有掠夺,没有尔虞我诈。
后来邪觑族走向覆灭,橘之跟随篷肖离开,而栖栖则选择留在废水,守护那个女子的后人。
栖栖怨恨篷肖令邪觑族的衰败雪上加霜,既是篷肖成为妖界北边的霸主,掌管废水,栖栖也只是陌生称他们为大人,不愿相认。
橘之修成人身已数百年,以原形陪伴那名女子不过数年,记忆中她的面容十分模糊,只记得她笑意温柔包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怨恨篷肖。
橘之陷入回忆中,有些恍神。
栖栖悠悠出声将她拉回现实:你可知道,近来人界也并不太平。像合城这样的边陲之地,几个月来接连有好几个妙龄少女被吸干Jing血,官府却毫无线索,这一切又恰好发生在周游隐居的合城,不得不让我忧心。
你是说,有妖怪在找邪觑族的后人?
是妖是鬼我不在乎,我只想保周游一世平安,当初留你在周宅一部分也是私心,你妖力强大,可以庇护他。她看了眼昏迷的周游,你可以不顾后果,我却不能拿周游冒险。
橘之无话可说,栖栖,对不起。
栖栖漫不经心,用爪子玩床帘的穗子,并不打算停止:其实他有点像那时的襄海,不是吗?被世界遗忘的同类,是橘之大人永远会被吸引的原因。
橘之顿时脸色煞白,她多少次回想起当初在寒姬府邸与襄海的初见,都像是一个为她量身定制的低劣陷阱。他们算准了,襄海是以血饲主的器灵,而橘之,曾经是人界方士的血蛊和丹炉,一样的低贱,不比一般妖怪自由,为了他人对力量的追求,受尽折磨。
她为了那点不堪的过去,因同情怜悯生情爱,轻而易举地交出了自己的心。
栖栖见状,也不忍再挑白下去,她只希望橘之能离开周宅,还周游一份安宁,这是她们欠那个女子的。
橘之走出周游的房间,天边的太阳亮得刺眼却好像没有温度,她有片刻的眩晕,双眉低垂,扶着长廊里的柱子,如弱柳扶风。
她感觉有人靠近,他颀长的身形遮蔽了大半日光,抬眼一看,是那天被黑袍妖怪打伤的小妖,他的妖气极淡,大概是修为不高又受了伤的缘故,模样Yin沉苍白,是极其陌生的一张脸。
他看了她一会儿,涩声道:你为他哭了。
*
橘之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脸,指尖凉凉的。
她迷迷瞪瞪地望着襄海,昏暗的老虎洞里,对方正目光幽深地回望着她,一言不发,好像方才把瞌睡中的她摇醒的不是他。
橘之本该生气襄海扰她清梦,可梦里残留的难过令她仍旧不停地流着眼泪,她想不起梦到了什么,或许是曾经在废水经历的一切,又或许是她预感到将要失去的一切。
泪眼朦胧里的襄海,手背刚好接住了她的一颗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