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颂坐在床上,抱着双臂,用一种防御的姿势仰头盯着祝司南。二人一时间谁也不说话,气氛已经剑拔弩张。祝司南的心脏在飞速的跳动,敲击着肋骨,快要冲破他的胸膛。黎颂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实则死咬牙关,唯有薄唇微颤。
“你问我在怕什么?”黎颂从西服的内兜掏出一封加急的电报,开口说话的时候有些发抖,“看好了!我怕有一天你进去了,我没办法也没有能力捞你出来!就那么眼睁睁失去你!”
一封已经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电报被黎颂狠狠地摔在桌子上,祝司南望去,仿佛能穿透时间望向那个失控的人。他不敢去碰,又不得不碰,颤抖着,又无法撕碎。
北已下狱,无万全之策勿救。南,离京,活下去。
祝司南觉得自己的颅腔先是一阵刺痛,之后发出阵阵嗡鸣,随即跌入一汪深潭,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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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听见黎颂在发脾气。
黎颂很少发脾气,至少祝司南很少看见。在祝司南认识他的多少载,黎颂永远都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盛林,你最好说得清楚一点。”
孟盛林,和祝司南、祝司北是旧相识,小的时候甩着一根长辫子一齐在泥巴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后来和祝司南一同留洋,学了医,祝司北则一个人留在国内警厅。他上学早,年龄小,二人在外求学,祝司南总是会多照顾他一点。
前阵子刚回国时,祝司南兴致冲冲地将孟盛林介绍给了黎颂,原本是约了祝司北的,不过当时他在出任务,没能赶上。后来孟盛林又做了一次东,才聚齐了四个人。
“颂哥,司南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不告诉您,也是怕您担心。”孟盛林思来想去,把言辞激烈地话收了起来,换了更温和的答复,“要我说,司北哥的事情,你就不应该告诉他。司北哥出事,他肯定比谁都着急。我已经在尽力疏通手头上的关系了,可当下也只能说尽量试着保他出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知道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下意识地将真实情况瞒了黎颂。孟盛林认为具体是否要说出祝司南身体状况的实情,至少得等到醒了以后,同他知会一声。
祝司南睁开眼,撑着自己的身子要坐起来。黎颂眼疾手快地将他的枕头立在身后,扶着祝司南靠了上去。
“辛苦了盛林,还让你折腾一趟,”祝司南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青,“司北的状况很不好,是吗?”
“最起码比你现在的状况好,”孟盛林是个念叨Cao心的性子,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司南,趁着还年轻,别写了,多休息两年,能恢复过来的。”
祝司南没说什么,只是冲着孟盛林点头。孟盛林见自己似乎劝不动祝司南的钢铁心思,于是拎起药箱乖乖地走出了房间,带好了房门。
黎颂目送孟盛林出去后,转身面对祝司南。
“你……”
祝司南“噗嗤”一下笑了,假装懊悔道:“失策,还以为能多瞒着你一阵子呢。”
黎颂冥冥之中就有些感觉,认为祝司南瞒着他了件天大的事。从来到北京开始,黎颂就明显能够感觉到祝司南写稿子开始有些玩命了。白天黑夜的,总也不停歇。他总说,再多写点,再多些点。
“身体不好是挺恼人的是吧。”祝司南依旧在笑,只是在黎颂的眼中,有些扎眼。“别担心,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黎颂问。
祝司南想了想,试探性地说:“也许是在东风的葬礼上。”
黎颂脑子里突然回放起那天的记忆,祝司南当时确实要晕倒,他撑住了他。他记得祝司南的左手下意识地掏了一下什么。
“也可能在上海的时候,我记不清了。那时候天天都在吃药,一把一把的,中药混着西药。”
黎颂又记起祝司南总说自己的嘴里苦苦的,所以他经常在报社里面多放上几个祝司南爱吃的糖,有事没事扔两个给他。
“老毛病了,不耽误事儿,也许多休息休息就能好。”祝司南的声音有些沙哑,“司北他总是口是心非。他不让我去做,自己冲得比谁都往前。现在是什么情况?”
黎颂把手中的药和温水递给他:“孟盛林说,司北进去之前,受了枪伤,有点儿严重。伤口拖得久了些,感染了,所以体温有些高。当下的情况,保他出来有点儿困难,不过孟盛林说他尽力。”
“或许‘东风’可以。”祝司南将手中的药放在舌头下面,仰头猛灌了一口水将它冲下去。
“你是想……”
病中的祝司南看上去脆弱苍白,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却又掷地有声。
“闹成今天这个地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包括听命于他们的机构。我敢说他们对外软弱对内强横,暴力镇压学生运动已经引起大范围不满了。他们扣押学生以及相关人事的时间越长,这种不满就会越积越深,最后就会演变成下一次大规模的爆发。”
“我可以试着煽动话题风向,引起舆论,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