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林低头,他难得从高处俯视池铭,一般情况下如果他高于池铭,他一定会蹲下,或者避免直视。
而此刻没有。
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池林摘下手套,两只对着手指叠放好,递还给池铭。手套下的那双手上有一点细疤,像只经年累月而满布痕迹的器物,甲面暗而薄,就像他颜色愈淡的发丝。
他才从一段本该黑暗的契约关系中走出来、还怀了孕,现在像被吸着血,不知哪一天就会快速孱弱下去。
池铭习惯了他富腴的模样,他的发丝该是软滑光泽的,他该健康又漂亮。有什么和他料想的不一样了。
“他马上就要死了。”池林说,“我干预与否没区别。”
池铭的用意在过程,他勾起了池林心中潜藏已久的杀念,他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送池林一次爽快。可池林像是不懂,装糊涂般说了这样一句蠢话。池铭听笑了,他朝池林招招手,五指扣进他的右手指缝,低声说:“好,你决定。”
病房里的心电监护仪一声又一声地响着,他们坐在窗边的椅上,慢慢地等。
说到底池广军这辈子还不是个纯粹的孤家寡人,至少还有两个儿子等着给他送终。他倒台后池铭迅速接盘整饬象卒,如今的池铭已经渐渐成为了池广军料想的样子——他的完美接班人。
仿佛所有的恩仇、爱恨,那些痛过的血流过的泪,也在一声声“滴”之中抚平。
可有些至痛是无从谈原谅的,他们兄弟两个如今的一切,都要拜池广军所赐。池铭的冷情与狠劲,池林的偏执与扭曲,还有他们之间被埋进暗处的感情。
池林被人丢进海里,那种濒死时的极冷与绝望,还有卧床几乎生出褥疮的疼,他注定永远也无法释怀。
太多了,多到有时会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因为相爱,还是被痛绑在一起。归根结底,池铭也是像池林一样,用痛来确认爱与存在感的人。
坐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更久,被氧气面罩扩大的呼吸声慢慢地放缓,又变得很有力,像是人将要醒了。池铭起身,拉开窗帘,深秋的阳光慷慨地洒进病房。
医院大门外是一片草坪和喷泉,护工推着坐轮椅的人晒太阳、行道树外的车流很匆忙,再远一些能望到江,一直向东,流向群群楼栋遮盖住的海。
没有人望向病床上回光返照的人。
心电仪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病房外传来护士匆匆的脚步声。一下乱了,像被风扫下来的叶子,南方分明不该落叶,树都还是绿的。
池林抹了把脸,两人回身,表情是一般无二的凝重。
十六岁那年雨很频繁,省内的一些县市发了洪水,新闻里水域边,到处都贴着谨防洪水内涝的标识。
家成了暑假的主要阵地,池广军住在方便上下班的高新区附近,老宅只有兄弟两个和周末来一次的家政阿姨。
池林高二,池铭已经上了大学。
将近一年的分离,他们变得有一点生疏,餐食看电影都变得安静,不必要的时候各自呆在自己的房间,下雨的时候就搬着西瓜坐到廊前,看金鱼。
瓦沿历经几代人的青苔上停了只鸟,青灰色的天上看不清云,像厚抹的水泥,紧实逼仄,雨绵密地落着。
夜里雨停了,池林没留夜灯,窗外院落里的一盏黄昏似的路灯正好照进来,光是类似太阳的颜色,飞蛾的影子偶尔扑到枕上。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屋檐滴落,池林绷紧身体,双眼微眯,细微的“嗡”声隐没在雨声里,几不可查。
池铭推门进来了,他本想着安抚池林,进门却见他双腿大张着,粉软的女xue里含着一根细线。
看见他,池林拿手遮住眼,水喷了满床。
他哭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地淌,双腿夹紧了,用手狼狈地捂着下体。他说你别看我,我好恶心。
池铭望着他,拉来被子给他盖上,堪称温柔地说:不,你很漂亮。
性应该是有美感的,这是池铭教给他的一句话。不该因为世人的避讳、污名化就将其视若猛虎,在无人可知的私下,池林所做的事只是愉悦自己的游戏。
他应该享受性事,忠于本能。那么兄弟间的接吻、做爱呢?
血缘间的爱欲无罪,这话是池铭为自己行为的辩解,是自欺欺人。
池铭知道,十六岁的池林也知道,但明知是错误,是不撒谎就内心难安的罪行,他们仍撞在了一起。
他们在隐秘的时间与地点紧密交缠,不叫彼此的名字,不说一句话,只有身体的沟通。池林从羞于展露本我的纯真少年,再到熟于情事的风月老手。
池铭终于知道,他本以为的惨事并没有发生过,是过早成熟的池林自己破开身体,品尝他熟悉又陌生的快乐。
他于情事显现出一种盲目而执着的脆弱,明知这些快乐让他的母亲形容枯槁、让他憎恶又依恋他的畸形。他的快乐里带有一种不管不顾的疯劲,一直到和池铭做爱时,依然是这样。
脱离父亲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