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没拉床帘,高楼上的冷白色夜灯照进窗,像无数颗人造星,池林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一直没合眼。
一点左右池铭回了家,外面动静很轻,十几分钟后他打开了池林的房门,没有走动,而是先听了一会房间里的声音。
池林习惯侧睡,眨眼时的睫毛扫在枕面上,池铭能听见。
他掀起另一边的被子,坐在池林身边。
一只手抚摸着池林的头发,动作轻柔,像是抚摸柔软小兽的皮毛。
“池林,你在怪我吗?”
池林翻了一面,双眼半眯,又慢慢地闭上:“没有,只是有点失眠。”
“过来。”池铭抬起手,掀开被角。
池林坐起身,身上披着被子,跨坐在池铭身上。他的下巴搭在池铭肩上,这是一个胸膛相贴的紧拥姿势。相拥着的命令方与执行方,都感到了一丝陌生。
“换洗发水了。”池铭说。
“瘦了,”池林说,“好硌。”
池林习惯了樊山誉宽厚的臂膀、柔软的肌rou层,池铭虽然健身,但毕竟没有那么多空闲。他确实是瘦了,相较于他自己,相较于樊山誉。
连池林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在心底把这两个人相比较。
“周一下的病危通知,我明天带你过去,见最后一面,之后的事不用你Cao心。”
池铭亲吻着他的耳朵,池林的鼻尖贴着兄长的耳钉。尖锐的、冷而腥的金属气味扑进鼻尖,池林含住他的耳垂,舌尖舔到耳钉背面,顶弄那枚扎人的小针。
“不许扎。”池铭说。
池林将要用力的动作停下了,他曾用这枚耳钉在舌头上扎出过血,池铭给他喂了一个星期粥。
这次他松开了这个吻。
“池铭,要不要来做爱?”池林笑着说,“不用戴套,没关系。”
池铭半眯起眼,一手钳住池林的下巴:“说清楚。”
“怀不了,租给别人了。”池林说,“还没三个月,你现在顶深点,它就流了。”
池铭的手骤然收紧了,在池林脸上掐出了印子,而池林还在笑。
“要不要做?快点,趁早。”
“你在报复我吗?”池铭松开手,两眼死盯着他,语气已经冷了。
“我只是想和你做爱。”池林望着他,眼睑上抬,半趴在他怀里。他的请求十分荒谬,而他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谁都无法猜透他,毕竟不能以常人思维来揣度艺术品。
池铭以为他早就明白了。
“睡觉,立即闭眼。”池铭说,“否则我会给你打镇静剂。”
“池铭,”池林叫了一声,“你在害怕我。”
池铭捂住他的嘴,翻身把人压在枕上,肩背连着被角笼罩下来,挡住了所有光。
“池林,我不是动物,不会有咬死他人后代的冲动。”
“你不生气吗?”池林问。
“我现在真想掐死你。”池铭说。
但他不会真的这么做。
池林笑了两声,手托着池铭脸颊,反复摩挲。连日加班来不及刮的胡茬、饮食不调显得状态不佳的皮肤,当然还有池铭此刻满是血丝的眼。一半因为累,一半因为怒。
池铭就是这种模样最迷人,而非冷漠地睥睨万物之时。他有所渴望、忌惮或者愤怒,当欲望外露时,独属于池铭的捉摸不透都被抛远了。只有这种时候,池林才觉得他与池铭亲密无间。
“睡觉吧,”池林说,“明早我给你刮胡子。”
第二天Yin,秋风一扫,气温快下了二十。医院里人不少,两人走进住院部大楼,消毒水的气味不免让池林皱了眉头。
病房在四楼,单间,用的是没有玻璃的木门。
池铭刷卡进去,让池林进门,他停下半步,把门反锁。
池林径直走到病床前,此时的池广军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全靠病床边的许多医疗器械维持生命。他的头发全白,沟壑横生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年轻时的风流。上一次池林见他还是半年前,彼时池广军头上不见一丝白发。
池铭必然做了些什么,但池林没有过问。
“他不会醒了,”池铭摘下手套,坐在了沙发椅上,双手交叠,“氧气面罩一摘就死。”
池林扫了一圈病房内,没有任何摄像头,床帘拉着,只有活动的两个人,以及折磨他们许多年、此刻却毫无还手能力的池广军。
完美的杀人环境,是池铭为他创造的。
“为什么这么做?”池林问,他脸上带着笑。
“你恨他。”池铭回答。
“还有呢?”
池铭抬起眼,面露不豫之色,眼神似是警告。
“你想听见什么答案?”池铭问。
“你希望我原谅你。”池林说。
池铭点了头:“随你怎么想。”
池林这双眼带着母亲留下的浅色,犹如一个绝不可能抹去的烙印。凝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