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林离开那天,雨从夜里下到了早上。樊山誉一夜没睡,他听着身边池林的呼吸和窗外的雨,躺到肩膀麻了,早上起来满胳膊的红印。
池林比他先起,做早饭,又给樊山誉接了一杯刷牙的温水。
其实今天该轮到樊山誉做的,但池林睡前交代,今天的所有事都他来,樊山誉不要插手。
樊山誉已经不太和他说话了,点点头,答应一声好。
他刷了牙出来,早餐已经摆上桌,一人几个玉米面蒸的圆馒头,一个有罐头盖那么大。
配小米粥,还有一点拌三丝之类的小菜,池林煎了蛋和培根,一大半都在樊山誉面前。
他的这种体贴入微叫人最难招架,如果不是真心,谁能做到面面俱到。可池林亲口说的话、他凉薄的表现,让樊山誉不再相信他,同时也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樊山誉像被抽干了力气,他沉默地吃完早餐、看着池林把属于他的东西全部收完,最后什么也不剩。
原来他一早就准备好了离开,池林留在家里的,只有那一盆他不好搬走的绿植、还有夜灯。
樊山誉现在也习惯了睡觉点一盏夜灯,暖黄色昏暗的光完全不会扰他清梦,他时不时能梦见池林、梦见北方白桦树道边的田埂。
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厨具是樊山誉的、家具是樊山誉的,书也好、池林盖的毯子也好,都是樊山誉的。
但如果想不睹物思人,非得把这家里的东西全都换了。因为哪里都有池林的痕迹。他浇花的喷水壶、他没看完的书,还有他用来给樊山誉蒸蛋糕的模具,有一回火大把蛋糕烤糊了,连着模具留了个黑印。
樊山誉忘不了,他什么都记得。
池林合上行李箱,动作缓慢地开始穿外套、戴帽子。那是樊山誉给他买的一顶布帽,看着太可爱就买了,准备冬天戴的。
池林不知为什么,戴着那顶不合季节的帽子,拖两只行李箱站在了玄关前。
“别抽太多烟,”池林说,“也别喝酒,照顾好自己。”
樊山誉坐在沙发上,抹了把鼻子:“好。”
“我走了。”
这一声没有回答,行李箱的滚轮声响起,那扇池林打开几百回的门推开又关上。很快,家里没有了任何声音。
樊山誉捂着脸,头埋得很低。
门外池林看不出什么异样,他走进电梯,按下了负一层,电梯开门时第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停车场里的池铭。
两辆车来接他,一辆放行李一辆坐人。池林坐进商务车副驾,池铭也坐上来,俯身贴近,为他系上了安全带。
“明天去医院,你先回家休息。”池铭说,“我待会要回公司,小陆帮你收拾。”
池林点了点头,他还没说话,池铭盯着他,低声问:“有心事?”
池林望着他,眸子在暗光里显得很亮,和窗外冷淡的白色灯光有些趋同。
“哥。”池林说,“我好累。”
“都结束了,没事了。”池铭说,一手拨开池林半挡眼的发梢,想要吻他,池林却低下了头。
池林从不拒绝他的吻,这是第一次。池铭没有勉强,打开空调和歌,第一首就是池林常听的钢琴曲。
池铭现在的常住点在市区,车外一直下着大雨,环海路上的椰子树叶都被吹得乱摇。灰云下的海上没有海鸟,一眼望去不知是雾、还是辽远的海平线。
回到家的时候需要打开灯,池铭早给他留了一个房间,东西齐备,床边就是玻璃门和摆有竹编沙发的阳台。这里可以看见河流入海的港口、不远处的金融街,还有不计其数的灯海与人群。
池铭终于做到了他早就期望的,带着池林来到人群之上。
但他失去了些什么呢?他自己不知道,池林也不知道。
小陆带着行李上来,就见池林在窗边发呆。虽说还不到深秋,但只穿一件衣服也是要冷的,他放下手里的箱子,过去关了窗。
“池总交代过,不能受风。”陆裕说。
“他走了?”池林问。
“下午有报告会,还有个项目的破土仪式。池总这段时间日程很满。”
“白萩呢?”池林掏了掏口袋,下意识要点烟,陆裕一下弯了腰。
“池先生,请不要让我为难。”
池林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收了烟,连着火机一起交到陆裕手上。
“白萩调到酒店去了,池总身边目前只有我和冯先宁。”
池林坐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一手捂着肚子,静瞧窗外的雨。
“你去忙吧,东西我自己收,不用你照顾我。”
陆裕点头示意,没有再打扰。
池铭的这套新房完全没有他的参与,从购置到装修,他一点也不知情,因而最像这里的外人。
从家具分格到配色,其实挑选的类型都在池林的审美范围内,家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舒展而赏心悦目的。至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