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对大法师忽如其来的装扮感到怀疑。
拉斐尔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努力,希望能能够跟得上海因里希的步伐,但当他终于开始了解到一点王座背后的真相时,他意识到了两件事。第一,如果海因里希能给自己更可靠的支持,他就不会落得孤军无援的境地。海因里希只要授意他的身份在皇帝心里十分尊贵,自然会有人来主动帮助他,但皇帝没有。第二,他对争权夺利的卡牌游戏完全没有兴趣,就像他能看得懂最佶屈聱牙的死灵文字,却永远也学不会打桥牌。
海因里希不同,从前他能去为大法师采草药讨大法师欢心,如今自然也能精通一切小巧的游戏来亲近臣民,他身上具备着一名统治者的素质,狮子般的鲁莽无畏,狐狸般的狡黠多疑。
事到如今,拉斐尔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看错了人,还是人总是会变的,其改变甚至比水系魔法和火系魔法之间的转换还要剧烈,动魄惊心。
拉斐尔安静地坐在长桌的右侧中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皇帝没有看他哪怕一眼,但祝酒时不忘提及“神官与法师们为国家所做的种种奉献”,他也被囊括其中一掠而过。宴席上只能和自己左侧一侧的人交谈,身旁这位子爵不住地试图来摸大法师的手,大法师含笑应对,在心底对他下了个阳痿的诅咒。
今日宴席的主角是一位耀眼的女性,她名叫卡珊德拉,传说中阿伽门农从特洛伊之战中带回的女巫,预言了一位国王的暴戾之死。这样的女性带着一种夜百合般诱人而危险的香气,如果她还有一个被海因里希征服的国家的公主头衔,那就更加惹人觊觎。
她安静地端坐在海因里希的右手边,拉斐尔用右眼去看她时忽然眼睛一阵刺痛,子爵在旁不住地献殷勤,大法师不方便直接摘下眼镜擦拭,只有隔着朦胧的影子观赏这位公主的美貌。
买了拉斐尔的公寓的伯爵向他传递过消息,这位公主是如此的野心勃勃而信心十足,恐怕没有人能阻拦她登上皇后的宝座。
今晚她没有戴任何一顶冠冕,晚宴后皇帝请她跳了几支舞,为了答谢皇帝,她唱了一首异国的歌谣,所有人都在鼓掌,皇帝认为她为今晚增光添彩:“如果有什么是我能报偿您的,请您尽管提出。”
她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提出想要欣赏一下奥古斯都王朝那顶举世闻名的冠冕,皇后的冠冕。
所有人都恍然地看向她空空如也的头顶,皇帝沉吟着不知会不会答应她的要求。拉斐尔在暗处握着一杯酒,忽然后悔起来,他感到头疼,还不如留在学院改学生的课题。
他知道海因里希是得意的,海因里希的骨子里有很强的掌控欲,这样大权在握,所有人都要仰赖他的施舍的场面,皇帝不会错过。
果然,皇帝有意无意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拉斐尔侧身避过皇帝的眼神,皇帝皱了皱眉头,答应了公主的要求。
卡珊德拉松了一口气,高耸的胸脯在鲸骨胸衣里起伏出一道美艳的弧度,侍者捧上那顶历代皇后佩戴过的冠冕,这顶冠冕的基座由钻石构成,宝石的纹样涵盖了玫瑰、三叶草、蓟草等代表奥古斯都王朝境内不同区域的植物,顶心是一颗完美无瑕的祖母绿宝石,为了它,甚至值得掀起一场战争。
这顶冠冕花叶扶疏,数不清的红宝石、蓝宝石、月长石、紫辉石等装点着那繁复的冠尖,它也可以被拆下,拆解为胸针、项链、耳环三件,也可以单独佩戴底座。它足够尊贵,甚至可以安放在海伦的头颅之上。
公主看得入了神,大概这顶冠冕的意义不只在于其华贵,更在于其上曾停留过的皇后们的灵魂,海因里希的母亲厌恶自己的丈夫,但却爱极了这顶冠冕,她曾放言要戴着它上断头台,未能如愿。
拉斐尔离得这么远,都会被它的光辉照耀,他想起今天早些时候那个天真的小记者提出的问题,忽然想起有一次海因里希在他身上比划一件祖母绿的饰品,而后看着他的眼睛遗憾地道:“这个颜色不适合你。”
海因里希亲吻了他的眼睑,拉斐尔颤抖着,握住他的手臂。
“它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造物。”
卡珊德拉的惊叹表示得恰到好处,既不像个暴发户,也表露了足够的敬意,海因里希大约是欣赏她浑然天成的野心,在她请求试着佩戴一下冠冕时,轻巧地同意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位女士在侍女的帮助下将冠冕安放在头上,拉斐尔深深呼吸,放下酒杯,转身从帷幕后离去。
海因里希忽然似有所感,敏锐地扫到了拉斐尔消失的衣角,而后掌声响起,所有人都在赞叹卡珊德拉的美貌和威仪,而当海因里希转过头去,卡珊德拉又表现得像个羞涩的少女,仿佛这顶冠冕不是无上权力,只是一件饰品那样,问他自己看起来怎么样?
海因里希知道她期待自己回答“它很适合你”,只要自己说了这句话,卡珊德拉将成为皇后的造势便将铺天盖地而来,按理说挑了十年,她是合理的选择,但不知为何海因里希就是不想这么快松口。?
于是他说:“基座松动了,看来要修一修。”